江湖文学 > 其他小说 > 时烨盛夏 > 10 第10章
被捂着眼睛的那段时间盛夏脑子里面闪过的片段是零碎的。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模糊,看不清远处,只能看到离自己很近的、眼前的东西。只看到眼前对盛夏而言是足够的,毕竟他要得很少。

这个房间里有时烨的味道,是盛夏熟悉的……记忆里的那种苦,有一点像加了中药的酒。如果生气有颜色的话,盛夏觉得现在的时烨应该是红色的。

失去视觉,失去明亮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不太美好的体验,会带来不明和恐慌。但奇怪的是盛夏看不到时烨的时候反而没那么慌张了,看不见的时候他能够开始感受面前的人。

苦的味道,有点哑的声线,手指上的茧,汗水,还有一些别的,更细微,更虚无缥缈的东西——时烨的情绪和颜色。

一开始是红色,后来是暗红,然后是蓝色,最后是赤金,太阳的颜色。

盛夏一直在走神。他用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消化了时烨之前那句话里表达的东西,才慢吞吞地问……

接着世界就亮了。

那只蒙住明亮的手移到了他的耳朵,揉了下,又放开。

视线里的时烨对他说:“那你觉得我们还能做什么。”

别人对情绪有所感知,总是先有感觉,再有知觉,但盛夏往往和别人相反,尤其是在面对时烨的时候。身体的反应总是快于他对那些喜怒悲欢的感受,他总是眼睛开始变酸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在伤心。

“有时候觉得我们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又觉得有很多,”他开始认认真真地回答起时烨的问题,“算起来,我真正认识你的时间加起来快有十年了,只是面对面能见到,说话的时间加起来却不超过两个月。奇怪的是,你一直在改变我,在影响我,也让我来到这里。我觉得……我一直在和你联系着,用你不知道的方式联系着。”

………

时烨没想到自己居然判断失误,按照他心里的剧本,盛夏应该会被吓到,不然就是和以前一样挣扎,推开自己,反正怎么都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地,一副来啊谁怕谁的样子。

时烨心想我是神经病吧?我怎么一遇到跟他有关的事情就变得跟他一样笨?我为什么要把他带进家里?

………

盛夏语气其实没什么起伏,是他惯常的那种冷淡的语气。

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漫不经心,只有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才多一点小心翼翼。奇怪的是,时烨莫名奇妙地从那句话里面听出了一些讥讽和嘲弄。

时烨都没敢去看盛夏是什么眼神,他只记得自己气得发抖,好像是揪着盛夏的头发把人提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吼他。

………

盛夏还是固执地看着时烨。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清,但是很明亮,能很轻易地让时烨觉得自己在被看穿什么……时烨有时候会觉得那是盛夏在用他的眼睛刺痛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会因为我生气,以前我不听你话,你生气,现在我听话了,尽量在听你的话,你还是总是生气。”盛夏顿了下,“我怎么做都不对。”

时烨不想说那么多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无法理解的怪异冲动,而且这时候也不适合说话,无论说什么以后回想起来也只会觉得是傻话。

…………

盛夏一直盯着时烨的手指看,他又开始发呆了。

时烨的右手无名指背上有一个小小的文身,图案是一个休止符。

盛夏盯着那个文身看了很久,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时烨哥,刚刚的你是金色的,很刺眼也很烫,烫得我眼睛都有点疼。之前你还变成过生气的红色,后来变过温柔的宝蓝色,现在你又变成了橙色……”

时烨扣子扣得不顺利,话说得也有些不耐烦:“我是变色龙对吧,五颜六色地给你变色。”

“不是变色龙,更像五颜六色的糖果罐子。”

……

时烨闭了闭眼,语气少见地有些局促:“起来。”

“我……”盛夏语速渐渐加快,“我没有越活越回去,我往前走了,我觉得自己可以了,才来的……虽然我还是很奇怪……可我还是想找你。”

时烨重复了第二次:“起来。”

盛夏觉得自己应该是哭了。

他觉得自己眼睛很疼,像被火烧,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你这么讨厌我吗?”

说完后盛夏就感觉到时烨的颜色又变了。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那颜色是渐变的,有点像下过雨的黄昏,湿漉漉的暗橙色,正在朝着纯黑色靠拢。开始变沉,也开始危险。

时烨沉默了一会儿,才笑了下,又慢悠悠地对他说:“好啊,反正你情我愿的事情。”

盛夏回答不了别的,他还是说:“哥,你抱我吧。”

………

时烨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变成墨黑。盛夏就被那团黑一直吸着。

时烨顺手拉开柜子,拿里面的凡士林出来。他以前练琴手经常弄伤流血,到冬天那些茧就又干又痒。是为冬天留着的东西,还是第一次用在盛夏里。

………

似乎有什么秩序在崩坏。

…………

他面前的老旧的墙是斑驳的,贴着一些旧旧的海报,正对着盛夏的那一张是涅槃的,站在中间的柯本目光空洞,似乎没有笑容,又像是似笑非笑,神色带着他惯有的漠然和不可一世,正看着他们。

一种不被确定的漂浮感瞬间笼罩住他,盛夏看着那个自己喜欢的摇滚歌手的眼睛,终于喊了一声时烨的名字。

…………

“那你先告诉我,”时烨觉得自己语气还算温柔,“脖子上挂着什么?”

盛夏脖子上挂着一条看上去有些奇怪的项链,被什么东西一圈圈细密地缠着,中间挂着一个黑色的拨片,已经很旧了。

盛夏犹豫了一下,才断断续续地说:“是……那时候你在大理换下来的弦。我拿去缠成项链了,中间是你用过的拨片。”

时烨这回是真的实实在在地愣了好半天。

…………

盛夏现在看不见时烨的情绪了,那些黑色红色深蓝色,全都消失不见了,这次看他到的是彩色的一团,乱糟糟地裹在一起,还在发光。

………

在脑袋里那团彩色慢慢散去的间隙里盛夏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等意识缓缓回来,他才看清了面前时烨的脸,眼,黑发,还有额角那块小小的疤。

………

他听到的声音是楼下的小卖部在外放的歌,罗大佑的《童年》。

除了歌声,还有蝉鸣声,还有小孩子哭哭叫叫的声音。可奇怪的是,这些之前他都没听到。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时烨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一点眷恋,但更多是冷淡。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时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我过了今年就三十了,没心思跟小孩子玩了。”

歌的声音很大,时烨的声音也若也若无地被盖住,但盛夏就是听得很清楚。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明明知道我会对你做这些,把你弄得乱七八糟,但你还要来。”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夏日午后的光线是有点暗黄的,光还是很暖。盛夏晕乎乎听地完时烨像是在发火和警告的几句话…………

楼下还在唱咿咿呀呀的盼望长大的童年。

时烨似乎也觉得这画面很反差,就低头很短暂地笑了下。

他们在楼上……,楼下在放成年人唱给小孩子的童年。

他拨了拨盛夏的额发:“我现在又想把你捏死,又想逼着你说无论怎样以后都不会离开。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就这么幻想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孤单的童年。”

盛夏用手去摸时烨的背。他总觉得时烨现在好像很不开心,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证明。

他其实很不舒服,头很晕,很累,很难受,但思考过后,还是小声地应了一句:“两种我都可以。”

在时烨愣神的间隙里,他又见缝插针、小心地补了句:“时烨哥,还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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