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个月都是阴雨天气。
江南道有水患，北边大战在即，到处都是流民。
梅雨轻寒，就算没被淋着，骨子里也是湿漉漉的。
“江南的风雨真厉害，只用闻的，就能润到骨子里。”
花知错打了个喷嚏。
她是第一次离开家，对于这样的天气，她并不习惯。
一连多日的雾雨，让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因李嫣状态不好，总是走走停停。
她挑起帘子，嘟囔了一句，道：“江叔，我们走了那么多日，还未走到苏州么？”
“可不是么！”老江头道：“这天气恼人呢，你瞧我这衣裳，刚刚熏干的，又被雨水打湿了。”
他们本该是要走水路的，只是碰上水患，只好绕了远路。
不过也是李嫣的吩咐，一定要先进苏州城，不能直接从水路回山庄。
虽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可李嫣既然这么说，定然有她的道理。
老江头往车厢里瞧了一眼，问道：“姑娘今日醒了么？”
“还没呢，今日一次也没醒过。”花知错担忧道：“江叔，你瞧，姑娘的肚子开始大起来了，如此赶路，一直在马车上，一路颠簸，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儿不好啊？”
“哼！”
老江头不以为然，他看了看李嫣，他只关心姑娘好不好，这个孩子好不好，跟他有何关系。
这个恶魔一般的孩子，毫无限制地吸收母体的养分。
将好好的姑娘，害成现在这个模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唯独那个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你别担心了，那小子生猛得很，姑娘过去了，他都没事！”
他嘟囔了一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呸了一声，道：“瞧我这个臭嘴，说了些什么！”
花知错却双眼发亮，道：“江叔，你说什么？胎儿已经成型了？是个小公子么？”
她看了看李嫣，细心地把她的手放回锦被里，道：“真好啊……”
“好个屁！”
老江头鄙视道，若是因为这个小子，让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等他生出来，老子打烂他的屁股。
恐怕回到山庄，老庄主头一个就不可能让他活下来。
花知错捂着嘴乐。
老江头说话越来越粗糙了，为了赶路不被人欺负，他性格变得凶悍了许多。
她一个人在车厢里闷得慌，便出来外面坐着，陪老江头赶车。
老江头递给她干净的布巾道：“把脸蒙上。”
“这是什么？”花知错也听话地围上了，留下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
她闻着有一股药味。
“你没看到到处都是流民么？这些人都是从北边过来的，北边正在闹疫病呢，小心被染上，你就没命了！”老江头吓唬她。
花知错看着周围的人，个个面黄肌瘦，她也有些害怕了。
她道：“我怎么闻着这个药味跟姑娘的帕子上是一样的。”
“所以说姑娘有先见之明啊，她早就有所防备了。”老江头道。
“这个小小的布巾，真的能防疫病？”花知错道：“那姑娘该拿着这个去官府领赏，前些日子，官府到处都在找能治好疫病的能人。”
“这个只能防，不能治！”老江头苦口婆心教育她，“若是染上了，用这个是没用的。官府需要的不是这些。”
老江头斜眼鄙视她：“你见过你家姑娘缺银子么？”
“江叔，你医术了得，真的没办法治疫病？”花知错问道。
老江头一路来，看到不少因为病痛无法医治，死在路旁的尸体，心里也难受得很，他摇头道：“我有办法，但只能救我眼前的，没用！我没办法救天下人，反到会因此遭致灭门之灾。”
“我听不懂了，姑娘总是说，能救人就是好事，好人会有好报的呀。”花知错道。
“你那么笨，懂什么懂，我让你背的医经，你可背下了么？”老江头往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花知错吃痛，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天色，转移话题道：“姑娘昨夜看天，说今日入夜后有暴雨，若是她未醒来，让我提醒你早作打算。”
“昨夜又看天了？”老江头道：“她还说了什么？”
花知错道：“没说了，不过看上去，姑娘也不是很高兴，我多嘴问了一句，她说是要大胜了。”
“大胜了不高兴啊……”老江头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流民，确实啊，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江叔，前面有个小客栈，若是不能赶到苏州，我们还是在此处歇息吧。”花知错道。
老江头道：“姑娘说是入夜才有暴雨？”
花知错道：“是啊，入夜后。”
“傍晚就能到苏州了。”老江头道：“此地荒芜，平白的有个小客栈，看着也破旧，说不定是哪里的堂口或者打家劫舍的黑店，住不得。”
花知错道：“那就快些赶路吧，我可不想住什么黑店。”
一路上也碰到过打劫的，若是普通的流民上来劫财，老江头都是按着李嫣交代的，给他们银子还有吃食。
遇上的强盗都被他一个人解决了。
都是些小毛贼，他还不虚。
若是有来头的，他一个人就没办法了。
李嫣昏睡，花知错还是个丫头，他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花知错手上也握紧了袖弩，上次她还帮着老江头伤了一个呢。
不过没得到老江头的夸赞。
老江头亏得身手敏捷，否则也被她射成筛子了。
那次之后，老江头就嘱咐她，不到命在旦夕，千万不能用这个东西。
傍晚时分，阴天落日，悲风四起。
流民越来越多了，几乎堵得走不了道。
“前面就是苏州城门了。”老江头道：“这怎么如此多的人堵在此处啊……”
他对着花知错道：“你先把马车赶到旁边去，我过去打听情况。”
花知错担心道：“您也围上布巾去吧，这些人，恐怕都有病呢。”
老江头脚步快，没听到她的话。
恰好有一个面色蜡黄，不停咳嗽的男人走过来，对着花知错道：“姑娘，给些吃的吧。”
花知错有些害怕，不停地摇头，道：“你别过来……”
那男人还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也面色蜡黄，他耷拉着眉毛，哀求道：“姐姐，赏我一些吃食吧。”
花知错想到，平时有这种情况，江叔都是痛快地给大家分食物，也要进城了，分些吃食给他们也没什么。
她看那孩子可怜，点头道：“好吧……”
她伸手往车厢里，拿出了一篮子馒头。
那父子俩，见了馒头，眼放绿光。
没等花知错给他们分，那孩子一把抢过去。
“唉，你们不能如此！”花知错慌了，她跳下车，与那孩子抢夺馒头。
这可是她们所剩的所有食物了，若是不能进城呢……
万一姑娘醒了，不能让她饿肚子。
“你莫抢啊！”她奋力地拉篮子，不让那人得手。
那孩子看上去瘦弱，手劲却很大，他得手了就跑，还顺带踢了花知错一脚。
花知错摔在地上。
此时，周围的流民都闻声跑过来。
“快来啊，大家快来啊，这里有吃的！”有人喊道。
花知错赶紧爬起来，省得被人踩死。
那男人还不走，他道：“这车里肯定还有！大家一起上，抢了大家分！”
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锁定在了小马车上，他们把马车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