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文学 > 科幻小说 > 咸鱼继承百万秘术遗产后 > 第6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段非拙低头看着那个散发着古怪味道的洞, 露出了混合着震惊与厌恶的表情。

“……你不是要我跳下去吧?”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n先生蹲在洞口,笑眯眯地说:“是啊,这是下水道嘛。”

他们正蹲在n先生家的浴室里。搬开浴缸之后, 下面赫然挖了一个直通伦敦下水道的洞。

“……你什么时候挖的这个洞?”段非拙用复杂的眼神看着n先生。

“刚租下这间店面的时候。装修的时候顺便挖的。”

“一般人会在自家地下挖这种洞吗?”

段非拙惊恐万状, 虽然但是……这个人租他家的房子, 肆无忌惮地搞改造,却不通知他这个房东!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人!

“都是未雨绸缪。”n先生用这句话堵住了段非拙的嘴, “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夜人, 习惯居安思危了。不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总是不放心。这个洞我本打算拿来当自己的逃生密道, 但是某一天却发现下水道里多了很多食尸鬼。”

“食尸鬼出现的时间和邓肯·麦克莱恩来到伦敦的时间重合?”段非拙问。

“差不多吧, 所以我想,它们说不定是追随邓肯·麦克莱恩来到这里的。你不妨试试跟它们沟通。”

一想起那些惨白如尸体的小咕噜姆们, 段非拙就一个寒噤。他也不想种族歧视的,但是食尸鬼们的样子实在是……过于恐怖谷了。可能是因为它们生长于黑暗的环境, 所以长相也比较随心所欲。身为人类的他会本能地对它们产生畏惧和厌恶感。

不过如今为了z,他愿意忍一忍。

他沿着梯子下到洞底, 落在了阴冷潮湿的下水道之中。n先生紧随其后。他提着一盏灯, 用秘术将灯火变得比普通灯更加明亮。

自打大霍乱之后,伦敦就开始如火如荼地修建下水道, 如今的已经修得相当宽敞壮观了, 远胜阿伯丁的下水道。

段非拙和n先生并肩前行。黑暗中时不时响起老鼠的尖叫。总觉得待会儿除了老鼠,还会冒出四只乌龟……

n先生除了提灯, 还背了一只口袋。他将提灯交给段非拙,自己从口袋中取出一块腐肉,作为引诱食尸鬼的饵料。

现在下水道中的气味更加感人了。段非拙拼了命才忍住流泪的冲动。

n先生的诱饵效果拔群, 不一会儿段非拙就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老鼠。老鼠的动静可没那么大。

一只瘦骨嶙峋的白手从下水道转角处伸了出来。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看到那只白手时, 段非拙胃里还是泛起一阵生理性的不适感。

食尸鬼如同一只壁虎,攀着墙壁爬了过来。它的动作是如此迅速,以至于一眨眼的功夫就蹿到了n先生面前。餐厅老板将腐肉丢给食尸鬼,后者一把接住,飞快地塞进嘴里。

像是蜜蜂被花蜜吸引了一般,更多的食尸鬼爬了出来。它们一拥而上,试图从第一只食尸鬼嘴下抢夺腐肉。n先生将手中的口袋递给段非拙,朝食尸鬼们怒了努嘴。

段非拙认命了。他从口袋里倒出腐肉,食尸鬼们争先恐后地朝他冲来,围着地上的肉大快朵颐。段非拙觉得自己就像个给动物们喂食的饲养员。

吃饱喝足之后,食尸鬼们变得温驯了许多。它们围着段非拙转来转去,用力嗅闻他身上的味道。它们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乍听起来如同野兽的嚎叫,但段非拙只要集中精神就能从中辨别出一两个词语。

“食物。”“他有食物。”“他身上的味道和邓肯一样。”

……还真能听懂啊。段非拙不由咋舌。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同食尸鬼们视线齐平。食尸鬼惊恐地缩回黑暗中。段非拙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做出攻击性的举动,食尸鬼们又试探地围了上来,将鼻子凑到他手上。

“呃,你们好。”段非拙不知道该用什么开场白,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我想请你们帮忙。你们还记得和我一起的那个白发男人吗?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食尸鬼们歪着脑袋,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段非拙放慢语速,重复了好几遍,每一遍都将语言变得更省略。最后一遍时,他干脆说:“白发男人。找。”

食尸鬼们交头接耳,段非拙听见它们用恐惧的语调嘀咕着“白发男人”。z当初在阿伯丁斩杀过不少食尸鬼,它们都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但是它们吃了段非拙给的食物,又从他身上闻到了邓肯的味道。邓肯一向待他们很好。其他人类会用石头砸它们,邓肯却从来不嫌弃它们,还总是带来好吃的。它们愿意为邓肯做事。

白发男人很可怕。但它们又不是要跟他战斗,只是找到他的位置。这一点儿也不难。

食尸鬼们低语着爬上墙壁,分别朝下水道的不同方向散开了。

段非拙望着身边的n先生:“你说他们听懂了吗?”

n先生满脸惊奇:“你刚刚在用食尸鬼的语言说话,你自己没发现吗?”

段非拙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只是普通地说着人话,原来面对食尸鬼时,会自动转换成食尸鬼的语言吗?

接下来只需要等食尸鬼们带来好消息就行了。

段非拙爬回地面。他奔波了一天,现在疲惫至极。餐厅二楼本是n先生自己的住处,他大方地出借给了女士们。而男士们只能在地窖中打地铺。

明明自己家就在楼上,段非拙却回不去,只能睡在地窖里,感觉心酸得不得了。但是当他一躺下,就立刻陷入了沉眠,忘记了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清晨,n先生叫醒了他们,送来了早餐。这顿早餐远比段非拙从前在餐厅吃过得美味。他现在怀疑n先生专门给顾客投毒,对自己人还是手下留情了。

早餐吃到一半,n先生就来报告,说是食尸鬼回来了。

段非拙立刻丢下叉子,从浴室的洞口进入下水道。几只食尸鬼正围着梯子,像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样眼巴巴望着他。n先生又递给他一袋子腐肉作为食尸鬼的饲料。

他将腐肉分给这群小咕噜姆们。待它们饱餐过后,他问:“你们找到白发男子了?”

食尸鬼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跟随它们。段非拙抬起头,n先生正从洞口望着他。

“我跟它们走一趟。”段非拙说。

“您带蓄能物了吗?要是没有,我可以借您。只要不是太贵的材质,我都有收集一些。”n先生咧开嘴。

段非拙的黄铜指环在空行舰上被没收了,后来也没能拿回来。他向n先生要了黄铜。餐厅老板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给他扔了一把黄铜汤匙。

……不愧是开餐厅的,果然什么材质都有呢。

段非拙捡起汤匙,塞进腰带里。他的蓄能物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不是义肢就是汤匙……

食尸鬼们带着他在下水道中穿行。伦敦的下水道远比阿伯丁错综复杂,但食尸鬼们早就熟悉了这个地方。他们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下水井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段非拙问。

食尸鬼们绕着他的腿转来转去,用肢体动作表达“是”的意思。

段非拙集中精神,伸出听觉的触须,朝上方探去。穿过湿润的土壤,穿过人造的水泥地面。他听见了打字机接连不断咔咔作响,钢笔摩擦纸张发出柔和的沙沙声,靴子和皮鞋敲打着大理石砖。嗡嗡的人声,喊叫声,发号施令声……

段非拙忽然明白他头上是什么地方了。

他正站在苏格兰场的正下方。

“他们把老大关在苏格兰场的地牢里?!”

听过段非拙带回来的情报,所有人都深感不可思议。

他们围坐在地窖的方桌边,桌上摆着餐盘和刀叉。吃完早餐后,餐具尚未撤下。

连段非拙自己也觉得这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卡特还真是别出心裁,竟然将警夜人的首领关进警夜人的地牢。他是特意为了羞辱z才这么做的吗?

“不过,那个地牢的确固若金汤,不是吗?”段非拙问,“从没听说过有秘术师逃出去。而且异常案件调查科已经被委员会的人占领了,等于拥有了一大群狱卒。如果我是卡特,大概也会把z关到那儿……”

“话是这样说没错……”色诺芬的表情极为古怪,像是听到了某种足能把人笑到岔气的笑话,却碍于气氛不能笑,于是只能憋着,憋到他肋骨都快断了。

其他警夜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大概只有段非拙、伊万杰琳和叶芝搞不清状况。

“到底怎么了?不能直说吗?”段非拙有些不耐烦。

色诺芬已经憋到忍无可忍了,他不得不用手捏住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当场笑出声。

最后还是好心的艾奇逊小姐解答了段非拙的疑问。她向来不苟言笑,因此这次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对于艾奇逊小姐来说,这已经算是她的捧腹大笑了)。

“我们去见开膛手杰克的时候,您也一起去了地牢,”她说,“您应该还记得吧,当时我们并没有带着杰克走正门离开,而是走了……密道。”

段非拙愣了愣,那天的记忆浮上心头。艾奇逊小姐说得没错,当时q女士和r先生压着开膛手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地牢,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办公室。也就是说……

“警夜人的地牢其实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他忍不住叫出来。

这感觉……就像推理小说中发生了密室杀人案,他正绞尽脑汁思考凶手是如何从密室中脱身时,作者大笔一挥写道:这根本不是密室,里面有条密道。

当然了,对于推理小说的读者来说,这种情节再坑爹不过。但是对于段非拙而言,这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他们可以潜入地牢,如入无人之境,将z营救出来。

“嘘,嘘,小声点儿。”色诺芬拼命朝他打手势。

段非拙压低声音:“卡特不知道这件事吗?”

“嗯,没人告诉过他,对不对?”n先生环顾众人。

色诺芬笑得花枝乱颤:“我不是说过吗,警夜人有很多秘密瞒着上面。我们的努力总算有成效了不是吗?”

“但是z也知道密道吧?万一卡特他们拷问他……”

“你对老大守口如瓶的本事就这么不放心吗?”

段非拙当然信任z,但是意志坚强的人遇上秘术师会如何,他就说不准了。更何况博伊勒夫人还是z的改造者,没准她就像个狡猾的程序员一样,在z身上留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后门,以便控制z。

“那我们直接从密道潜入地牢?”段非拙问。

n先生沉吟:“可以是可以,不过开启牢房必须要钥匙配合咒语才行。我想你们应该没把钥匙带出来吧?”

众人摇头。艾奇逊小姐说:“我离开的时候把钥匙都交给他们了。”

“那我们就只能强行破门而入了。只是这样势必会引起看守的警觉。恐怕少不了一场恶战。”

r先生拍案而起:“我早就想跟他们干一架了!”

“虽然战斗不可避免,但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便开始商量怎样才能以最快速度和最小伤亡救出z。艾奇逊小姐画出了密道的地图,段非拙发现密道紧挨着下水道。当初警夜人挖这条密道,也是想借由伦敦四通八达的下水道系统四处移动。

中午的时候,餐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阿尔。

这位小仆人还全然不知道昨天他主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来到主人家打扫卫生。

自从主人被封为爵士,那个可怕的白发警夜人就搬来跟主人一起住了,说是租主人的房子比较省钱。阿尔总觉得他别有用心,堂堂苏格兰场的警探难道还会缺钱吗?他肯定是为了监视主人才搬过来的!

因为那家伙总是阴魂不散地待在主人家,所以主人吩咐阿尔不必常常来伺候。每天去打扫一次卫生,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所得的工钱一分不少,阿尔还是觉得既愤怒又委屈。不能在主人身边随时侍奉的男仆算什么贴身男仆?肯定是那个可怕的警夜人为了孤立主人,才逼迫主人疏远他的!

妈妈见他这几天都回来得这么早,还觉得挺奇怪,问他是不是惹怒了主人,快要被辞退了。阿尔越发委屈,主人疼爱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辞退他!都是那个警夜人从中作梗!

他将警夜人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妈妈听完之后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阿尔,你有没有听说切斯特先生有什么心仪的女孩子?”

阿尔不明就里:“没有啊!主人身边本来就没什么女孩子。非要说的话,林恩小姐?但是主人对她好像没什么意思的样子。”

妈妈的脸色更奇怪了。“阿尔,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切斯特先生面前说那位警夜人的坏话。咱们俩背后说说也就算了,当着人前,你可得对那位警夜人尊敬一点儿。”

“为什么!他特别坏!他老是欺负主人!”

“……嗯,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妈妈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做衣服去了。阿尔听见她自言自语:“想不到切斯特先生竟然是……唔,世界上果然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啊。”

这天阿尔依旧按时前往主人家,可刚一出门就觉察到自己被跟踪了。他暗叫不好,本想直接回家,但又觉得这样反而会更可疑,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法兰切丝广场,按部就班地打扫进来房间。

正准备离开时,n先生注意到了他,将他招呼到了店里。

“听着,孩子,”n先生一边从厨房烤炉中取出烤得比法棍还硬的面包,一边说,“你的主人惹上了一点儿麻烦,暂时躲起来了。外面那帮家伙以为你知道他的去向,这才派人跟踪你。”

阿尔和这位餐厅老板打过不少交道,算是老熟人,可他仍不敢掉以轻心。

“我怎么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少年语气强硬,“没准你故意跟我套近乎,想从我嘴里问出主人的去向。”

n先生大笑起来:“哎呀,那小子有你这样伶俐的仆人,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

他摸出秘境交易行的法阵符纸,在少年眼前挥了挥:“这下相信了吧?”

阿尔瞪圆了眼睛。他每天出入主人家,都必定和餐厅老板打照面,他只知道这位老板的厨艺感天动地,却从不知道他原来是位秘术师!

“那、那您知道主人在哪儿吗?”少年期期艾艾。

“我不能告诉你。万一你被敌人抓走严刑拷打,泄露秘密就不妙了。”

听见严刑拷打四个字,血色一瞬间从少年脸上褪去了。但他硬是摆出不以为意的表情,傲然道:“即使他们拷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他们拷问的手段这辈子即使做噩梦都不敢梦见。”老板阴郁地笑了一下,“你只管回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每天过来打扫一次。明白了吗?”

阿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样他们就会逐渐对我放松警惕,我和妈妈就安全了,是吗?”

“不,那样一来他们只会更加怀疑你,然后加派更多人手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你的行踪中分析出你的主人的踪迹。这样一来他们派到其他地方的人手就必然减少。”

阿尔眼睛一亮:“你们正要去‘其他地方’,对不对?我可以帮你引开他们?”

老板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孺子可教。”

“我懂了!我会照做的!”少年攥紧拳头,干劲十足。

“那你就赶紧回去。对了,带上这个。”老板将新鲜出炉的面包塞到少年手上,“进了餐厅不买东西,会很奇怪的。”

阿尔早就领教过这家餐厅的厨艺,对这坚硬如铁的面包只有敬畏。

也许老板把这东西给他,不仅是为了让他进餐厅的行为显得更加合理。少年抱着面包离开时心想,这东西还能当武器来砸人呢!

n先生目送少年远去,返身回到厨房。段非拙正蹲在地窖门口,全程旁听了他和阿尔的对话。

“您为什么要欺骗他?”段非拙问,“他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委员会只会放松警惕。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加派人手来研究一个小仆人。”

“不这么说,他肯定不肯走。”n先生耸耸肩,“实话实说的话,他只会嚷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帮助主人’。但是用我这个说法,他就会觉得自己肩负重任,真的帮上了主人的忙,然后乖乖地按我吩咐的去做。”

段非拙望着n先生,肃然起敬。不愧是被z选中作为下一任首领辅佐的男人,操纵人心的手段如此高超。假如他不是秘术师,那么警夜人下一任首领就非他莫属了吧?

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辞职来开餐厅?单纯为了理想吗?

三天之后。

一大清早,邮差就拜访了苏格兰场。每天都有一大堆信件通过邮政系统寄送到伦敦警察的大本营。其中有一些是警察的私人信件,另外一些则是公文,还有极少数属于“给警方的一封信”,比如犯罪分子发出的犯罪通告。

这些信件交给苏格兰场的收发室之后,由专门的分拣人员送交到各个科室,递送给收信人。

一封写着“异常案件调查科收”的信件就这样被层层上交,一路送到了那个所有警察都不敢靠近的科室。

信件现在放在了新任警司的办公桌上。

因为收件人写的是“异常案件调查科”,而不是某个警探的具体姓名,因此只能认为是寄给整个科室的信。

警司不耐烦地拆开信封。这两天他们为了寻找那些前任警夜人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就像清晨时分的露水一样消失无踪了,任凭他们把伦敦翻得天翻地覆也找不到半点儿踪影。所以与他们相关的人员都受到了监视,然而连监视者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一切都一如往常地运行着,就好像那几个人从没被解雇似的。

他必须找出那些前任警夜人。委员会即将实行大计划,卡特阁下认为那帮人会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必须在实施前清除所有的绊脚石。

警司取出信函。他本以为是封匿名举报信,然而信上的内容让他哑然失笑。这竟然是保险公司寄来的广告,劝说苏格兰场全体警察购买人身意外险。信中历数警察工作的风险,并吹嘘自家的险种有多么实用。

信大部分都是打字机打出来的,只有科室的名字是手写的。警司毫不怀疑苏格兰场的每个科室都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他将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中。

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没有把信当场烧成灰。

与此同时,苏格兰场地下。

段非拙、色诺芬和n先生沿着下水道悄悄前进,抵达了一处粗糙的阶梯之前。

阶梯最顶上没有门,只有一堵石墙,不知哪位鬼才设计师的杰作。

“要用秘术打开?”段非拙问。

“当然不用。”色诺芬心不在焉地说,他盯着脚下飞奔的老鼠,对它们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兴趣,“秘术制造的东西很容易被发现的。那堵墙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关。”

“普通机关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很多秘术师都眼高于顶,觉得不附加秘术的东西都不值一哂。他们才不会花时间去调查地牢里的每一堵墙呢。”

n先生看看他们两人:“先不忙着进去。探查一下z老大的位置,以及地牢里有没有闲杂人等。”

段非拙点点头,释放出听觉的触须。往上延伸一层就是地牢。这里的气息幽暗恐怖又混乱。他听见许多人疯狂的哀嚎——那是被囚禁此地多年的秘术师们。其中有一些声音听起来不像活人。

他努力从中分辨出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人啊!我愿意被招安呐!求求你们来招安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一听就知道这是派莫。他居然还没放弃被招安的梦想,真是精神可嘉。段非拙很想回他一句“招安招安,招甚鸟安”。从前警夜人都不会招他,现在异常案件调查科大换血,他就更没希望了。

段非拙继续搜查其他地方。听觉触须掠过一间间囚室,最终他在地牢中央的囚室中发现了熟悉的脉动。

z的心脏由以太结晶驱动,跳动的声音和普通人有所不同,很好辨认。此刻z的心跳十分缓慢,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段非拙不敢继续往下想。

z的牢房中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心跳声。

警夜人绝不会将两名囚犯关到一起,因此段非拙判断另外一个人是看守。

“今天肯招供了吗?秘境交易行主人在什么地方?”

这声音娇嫩清纯,是属于少女的声调。然而语气却冷酷阴沉,全然没有少女的天真明朗。

段非拙心头一紧,不禁攥紧拳头。

那是博伊勒夫人的声音。

“都说了我不知道。”z说。

他的嗓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段非拙从不曾听过他用如此虚弱的语调说话。

“还嘴硬?拆掉你一手一脚还不够,非要我把你其他部位也拆掉不可?”博伊勒夫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显然对拆解机械义肢乐在其中。

“就算你把我活体解剖了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还想问你他在哪儿呢。”z冷淡地说。

“那我换个问题。怎么进入秘境交易行?”

“你自己不就是交易行的客人?你还问我?”

“你刚一被捕,就撕掉了你身上的法阵符纸。”博伊勒夫人恶狠狠道,“那是交易行主人才能使用的符纸,对不对?客人的符纸只能由本人使用,不可以转交给他人,因此即使被收缴也不用担心。可你却撕掉了那张符纸。我只能理解为:那是交易行主人专用的,不但他本人可以使用,你也可以!你害怕我逼迫你进入交易行,才会撕掉符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到底要怎么才能进入交易行!交易行主人特意为你开了后门,别告诉你一无所知!”

z嗤笑:“你就那么想得到秘境交易行?”

“面对那些奇珍异宝,谁能全无贪婪之心呢?”博伊勒夫人恢复了娇滴滴的语气,“总之,交易行主人的行踪和交易行的进入方法,你随便交代一个,我就饶过你。劝你别不识抬举。”

z沉默了一会儿,道:“好。我说。我两个都说。”

段非拙悚然一惊。z该不会要出卖他吧?他断然不信z会这样无情无义。况且……况且那两个问题的答案,z哪个也不知道啊!他能交代什么?

“他去瑞士了。”z平静地说,“阿尔卑斯山。”

“……瑞士?”

“你读过《最后一案》吗?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教授一起坠下莱辛巴赫瀑布。他喜欢福尔摩斯,所以准备去圣地巡礼。”

不光博伊勒夫人愣住了,段非拙也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z接着说:“进入交易行的办法也很简单。只需在月圆之夜脱光衣服站在桶里,往桶中装满鳗鱼的眼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博伊勒夫人有些气急败坏。

“我没开玩笑。”

博伊勒夫人蓦然轻笑:“听说警夜人有许多拷问犯人的特殊手段,足能挑战人类想象力的极限。不如我一一在你身上尝试一遍?”

“那正好。我这个人想象力比较贫瘠,谢谢你让我长见识了。”

“你就继续嘴硬吧。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会带着刑具来拜访你。别忘了,你对痛觉敏感度很低,是因为我在改造你的时候特意调低了。不死的士兵不需要痛觉。而我当然也可以把它调回来,甚至让你的痛觉比普通人更敏锐。到时候……”博伊勒夫人停了下来,畅快地大笑着。

囚室大门关闭,女人高跟鞋的声音一路向上,离开地牢。

段非拙攥着拳头,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陷入手掌中,甚至刺破皮肤流出了鲜血。

那个老妖婆,竟然那么对待z……!

“喂,你听见了什么?”色诺芬不明所以,戳了戳他。

“我找到z的位置了。”段非拙咬牙切齿,“刚刚博伊勒夫人在审问他。……现在她走了。”

“哦!那正好!我可不想对上那女人。”色诺芬回想起上次的战斗,觉得身上的旧伤又隐隐作痛了。

“我们走吧。”n先生一马当先拾级而上,推开石阶顶端的石墙。

墙壁可以旋转,他一转身就去了另外一边。

段非拙和色诺芬急忙跟上。

通过旋转墙壁机关,他们进入一间空牢房。像地牢中所有的牢房一样,它的四壁画着阻隔秘术的法阵。牢房一角堆着一堆破布,有点儿像人类的衣服。段非拙不敢往那个方向看。他总觉得破布下是一具白骨。

牢房门是开着的。n先生推开门,向段非拙使了个眼色,叫他领路。段非拙哪敢耽搁,立刻冲进走廊,飞奔向z的牢房。

“等一下!”色诺芬用气声在他背后叫道,“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

“当然记得!”段非拙回道,“炸开牢门,把z带进交易行,然后另外一边掩护我们撤退。”

“那就好!我真怕你见到老大一激动就什么都忘了!”色诺芬调侃道。

他和n先生并肩站在z的牢门前,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一起?”n先生问。

色诺芬笑嘻嘻:“一起。”

两人同时按住牢门。没人读秒,可他们却准确无误地在同一时间发动了秘术攻击!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牢门像一张脆弱不堪的纸一样,被撕成了碎片。

这声巨响立刻惊动了楼上的办公室的警探们。

留给营救者的时间只剩几十秒。

色诺芬和n先生侧身让开,段非拙钻进牢房。

z背对着他们,侧卧在牢房中央。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一只袖口和一只裤腿空荡荡的,义肢被卸去了。银发铺在地上,好似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翻了个身,面向三个营救者,嘴角一弧,语气却很淡然:“太慢了。”

段非拙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抱住他。

z好像瘦了一些,金属脊骨更加突出,摸起来杠得手掌都在疼。脸颊凹陷,显得有些虚弱,却无损他的美貌。本就幽深的眸子更为深邃,面部线条也越发锐利。

他费力地撑起身体,用仅剩的一只手环住恋人的脖颈。

“对不起,我们来迟了。”段非拙蹭了蹭z的颈窝。

现在可不是温存的时候。等把z平安救出去,他们想亲热多久都没问题。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他从口袋里掏出符纸,揽住z的身体,将他拖进交易行中。

一进入秘境空间,立刻有两个人朝他们跑了过来——艾奇逊小姐和q女士正在交易行中待命。

他们从客用通道进入后,就再没有离开。段非拙从前就很好奇:把客人留在交易行中,自己却离开会发生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客人会一直待在这儿无法离开,直到主人回来开启客用通道。

“老大,你看起来好惨。”q女士感慨。

“轮到我们出场了吗?”艾奇逊小姐问道。

段非拙点点头:“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立刻就会过来。”

两位女士片刻也没耽误,奔向客用通道入口。她们即将撞上墙壁挂毯的一刹那,段非拙拨动了黄金时钟。

两人穿墙而过,返回现实世界。

段非拙飞快地把时钟拨回来。z倚墙而坐,红眸一动不动地凝视他。段非拙几乎要溺死在他那如水般清澈的目光之中了。

“我要回去帮忙。一会儿就回来。”他说,“这里很安全。”

“我等着你。”z低声说。

段非拙依依不舍地望了他一眼,也返回现实世界之中。

苏格兰场。异常案件调查科办公室。

警探们听见那轰然巨响,当即意识到声音来自地牢。所有人员蜂拥而出,直奔地下。

就在他们身后,装满废纸的垃圾桶内,两张纸发出淡淡的微光。

纸的一面是保险公司的信,另外一面则是法阵——在未与交易行缔结契约之人眼中,就和白纸无异。

q女士和艾奇逊小姐走出法阵。

“竟然把信扔进垃圾桶,真是的。”q女士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艾奇逊小姐一言不发,走向原本属于她的办公桌。

这里是她的领地,她的王座,却被他人鸠占鹊巢。她心爱的打字机上留下了他人的指纹,插着他人的文件——简直不可饶恕!

她一把抱起沉重的打字机。明明外表是个柔弱的女文员,手臂却强壮得惊人。

打字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在她怀中变形。

键盘分裂,字车收缩,一根转轴徐徐伸出,其他零件则围绕转轴组成了六根黑洞洞的枪管。

——打字机变成了一挺金色的加特林机枪。

“我们走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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