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文学 > 其他小说 > 琉璃钟内琥珀浓 > 第三百二十二章藏住不说
  何书来到卧室前面,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大致的布局。是很寻常的布局,左手边是卧床和衣柜,右边是梳妆台和衣架。

  双手抱胸,捏着下巴想了想,何书进门后先走到右边站在衣架前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一路经过洗脸盆,然后走到妆台前半蹲下身子看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床这边走。

  刑部尚书正在纳闷他到底自爱干什么,却发现身边的萧氏脸色煞白的看着何书的动作,惊恐得用手捂住嘴巴。

  而何书走到床边却没有直接坐下,左顾右盼了半天,走到门边探头看了一眼,问萧氏“没看完的书呢?”

  直把萧氏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整个人尖叫着往后退,一不留神卡在门槛上,直直的向后倒。顾不得摔得有多疼,萧氏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大喊“救命!救命!他是鬼!”

  目瞪口呆的刑部尚书愣愣的看着她的渐渐癫狂的举止,头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案子还没查清楚,怎么又疯了一个。

  何书道“习君彭是个生活很规律的人,每天回来以后都要先换衣服,擦过手才和坐在妆台前的夫人说话,然后走到床边拿起前一晚还没有看完的书接着看。等夫人洗漱完毕也上床,这一天才算过去。”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刑部尚书诧异道,难不成真是鬼上身?

  何书道“你看这边,架子上夫人换下来的衣服只放了一边,显然另一边是给习大人留着的,上头已经落了一层灰,说明即使夫人每日更衣,却始终不曾动这边。其次,这屋里的东西不多,陈设得有一番规矩,像是一条顺滑的线。从进门开始更衣,洗脸,和夫人说话,然后回到床上恰好是一条完整的线。”

  “那书呢?”

  “床边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印子,像是长期放了什么东西,这东西不重,银子很浅,但是已经放得和边上的颜色不一样,大小正好是一册书的大小。习大人的风评一直很好,大家都说他是个饱学之士,所以我猜测他睡前会看两页书。”何书道。

  “为什么只是两页?也许他就爱在床上看书呢?”刑部尚书道。

  何书摇头“离床边最近的灯在床脚,高度并不适合看书,而床边的矮桌上并没有烛台,显然他并没有在这里长时间看书的习惯,很大可能是在等待夫人过来的空闲时间里看两页。”

  刑部尚书敬佩得竖起大拇指“何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正当何书准备说,只要再问一问萧氏几句话就能下定论的时候,却觉得脑后一痛,没了知觉。

  萧氏早已安静下来,呆愣愣的坐在廊上,眼中的泪水接二连三的滚落出来,看得人心里发酸。

  “你也别想太多,这只是巧合。”刑部尚书道。

  “那么多人看着他进来,现在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说他被藏在府里的凶手杀了。”他一边说一边以手作刀在脖子上横了一下。

  “你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刑部尚书道“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本事这么大。”要早知道他肯定要换人。

  “要是有人知道了怎么办?”她用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梧桐潇潇,只有她细细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了很久,其中混杂着几声微弱的叹息,让人不忍细听。

  何书是在摇晃的轿子里醒来的,颈后的疼痛非常明显,手脚还有点发麻。靠在窗边的头费力的动了动,折腾出来一个小小的缝隙,恰好能够看见外头热闹的街景。这是在出城的路上。

  何书深呼吸几下,等待着自己的手脚活动开。马上就到了城门口,刑部尚书正在和门前的守卫说话,趁着这个空挡,何书一个箭步冲出来,牢牢抓住城门兵的手“我是大理寺少卿何书,送我进宫!我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城门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刑部尚书笑着拱手道“大人是不是睡糊涂了,我们还在查案子呢,怎么能进宫呢,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待得起的。”

  “等等!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别在这里妨碍其他人进出。”城门兵将何书挡在身后不让刑部尚书靠近,一手摸上腰间的佩刀。“这位大人,你也不要靠近。”

  等何书好不容易逃回宫里之后一直心有余悸,几乎老泪纵横的和萧奕亭说自己差点就回不来了。

  萧奕亭又是赐座,又是让人奉茶“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你查出什么了?”

  “陛下,臣以为这桩案子根本就和丞相和秦安公没有关系,就连那铜雀台的东家都是无辜受牵连的。”何书喘匀气后道。

  “哦,这是怎么说?刑部尚书已经查了这么久都没有证据,你发现了什么?”萧奕亭问。

  “臣问过当晚丞相等人的行踪,身边的宫人和侍从,街坊邻居都能作证,他们确实在那个时间不可能离开。”何书道。

  “他们应该也不会亲自动手吧?”

  何书道“关于这一点臣也进行了核验,凶手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应该是江洋大盗或者专门做暗杀的人。三位虽然都有可能联系上,可这三位都没有必须在这个时候杀死习君彭的理由。”

  “不是说习君彭发现了孟敬亭的秘密吗。”

  “关于这个秘密臣也去看过,只不过丞相大人不便出宫,所以有时让孟敬亭隔段时间去看看府中有没有缺什么东西。陛下也知道城中多有人对丞相不满,里头的人已经很难出门好长时间了,要不是有孟敬亭暗中帮忙,恐怕府中的人凶多吉少。”何书道。

  “原来如此,那你查到了什么觉得和他们全都没有关系?”

  “臣重新看过案发现场,那条巷子非常狭窄,而且能够遮蔽视线的东西很多,虽然习夫人觉得自己亲眼看见凶手跑远,但是很有可能凶手根本就没有跑远,而是一直躲在货物后面观察形势。”何书道。

  “你说这些话可有凭证?”

  何书用力的点点头“自然是有。臣特意等到天黑之后才重新仿照当日的情形站在楼上楼下看过。站在楼上的人只能看见远处的灯笼巷子里没有灯,根本看不见下面有没有人,所以在楼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因为看见了下面有人才把窗关上。而且窗户上有一小块被石子击打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故意把屋里的人吸引到窗边。臣还在楼下看过,如果习夫人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跪在习大人身侧那么她就完全处于屋檐的遮挡下,她看不见楼上的人,楼上的人也不会看见她。如果她记错了,自己其实是在习大人的头旁边,她就必须面对着铜雀台的后门才有可能看见楼上有人探头。”

  “照你这么说习夫人确实看见了孟敬亭的仆从,也不算冤枉他们。”

  “非也,非也。”何书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窗边没有灯,仅凭桌边的那几盏灯根本没办法让整个屋子亮如白昼。更重要的是,这个仆从不管用什么姿势站在窗口,他都是背光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习夫人根本不可能看清站在窗前的人是谁。”

  “你的意思是,习夫人撒谎?”

  “臣也觉得奇怪,便去了一趟习府,这才让臣发现了最重要的蛛丝马迹。”何书小声道“习夫人虽然成天跑到刑部门口哭,可是自己家里早就已经撤下了所有做白事的东西,要是不说根本看不出来不久之前家里才死了人。”

  “你的意思是?”

  “微臣觉得司夫人一定知道习大人是怎么死的,可是她不愿意说出真相,所以伙同刑部尚书做了一场戏。”何书疑惑的皱起眉头“可是臣实在想不明白,刑部尚书为什么要和她做这场戏?”

  “你觉得赵璇他们是被这两人联手陷害的?”

  何书迟疑道“微臣查案多年,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见过。”苦主和衙门合伙要陷害无辜的人,要说是为了图谋钱财这种事情其实也不罕见,可是她一个命官的遗孀,状告当朝丞相,又能得什么好处呢?

  萧奕亭沉吟道“你先回去,这几天暂时不要出门,免得再发生什么意外。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微臣多谢陛下关怀!”何书感激涕零的走了,深深的觉得自己跟了一个有史以来最英明睿智的君主。

  萧奕亭手中的茶水早就已经凉透,抿了一口凉茶,嘴里有些发苦。他看着手边的奏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赵璇从韩弗思的屋里回来的时候韩朝已经半眯着眼睛打盹,她原想说,却不忍心叫醒他,跟着爬上床,决定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就回去向祖父请罪,她大概真的被这个笨得无可救药的男人迷住了心智,想要试一试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她握住已经睡着的韩朝的手,轻轻的搭在小腹上,心满意足的睡着。

  等赵璇醒来的时候韩朝已经在镜前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有没有带齐。她沉睡未醒,眼睛半眯着道“你今日早些回来,我有事要同你说。”

  韩朝走近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些心疼“你这几天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吧?看您这么困,昨天又忙到很晚吗?”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这么忙了。”赵璇笑道。

  “你今天怎么了?这么爱撒娇?”韩朝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绿萤重新打了水进来给她洗漱,听见赵璇说“从前的事情我可以过往不究,但你必须保住弗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必须保住她。”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个柔弱如菟丝草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属下明白。”绿萤没有丝毫犹豫,她早已明白自己的性命将一辈子属于面前的人。

  “云袖走了吗?”

  “还没有,她一直徘徊在城外十里,像是在等着什么。”绿萤道。

  赵璇叹了一声“她是在等元嘉。”

  “大长公主?”绿萤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猜测道“难道她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想要救主?”

  “她未必能够猜到这一步,她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放不下。”赵璇一面梳妆一面道。

  “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手上就带着一只镯子,已经半旧,看起来和她这个人完全不搭。”赵璇轻声道“这是元嘉当年送她的礼物,她一直带着不肯摘下。”

  “可是大长公主在都城待不久了。”绿萤道。宝华的婚礼已经结束,她在都城已经没有了能够看热闹的人,赵赫早就已经不理她,赵明理又远在边陲,她荣耀了一辈子,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孤家寡人。

  “元嘉什么时候出城?”

  绿萤算了算时间“大概也就这几天了。陛下最近虽然始终待赵赫亲厚,却再也没有提及赐婚,是不是要放弃他了?”

  赵璇道“赵赫一辈子估计也就是个将军了,没有陛下的诏令他再也不能回都城,元嘉也不会去玛瑙城,一辈子母子生离。赵明理和元嘉不会和离不过恐怕也没办法做夫妻了。”

  “争权夺势到最后又有什么用?”

  “有的人是为了权势而争,有的人是为了活着而争。”赵璇轻声道“你只看萧奕亭就知道,他从前还是太子的时候是如何的温文尔雅,可现在不还是活脱脱的第二个先帝吗?”

  先帝还没有坐上皇位的时候未必真的是他后来的样子,可一旦在哪个位置上坐久了,恐怕没有几个人真的能够守住本心。

  “通知孟敬亭,把计划提前,这皇城也该动一动了。”赵璇轻声道。

  原本这个计划应该在一年后才开始,可她现在没有时间了,强行启动可能带来的后果她很清楚,可是却不得不这样做。她有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为了她在意的人,她必须冒这个险。

  “丞相,陛下有请。”

  赵璇答应了一声,连早饭都没来的及吃就出门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已经不想再玩什么心计手段,只想尽快结束这些令人窒息的事情。

  有些奇怪,这一次却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御书房后头赵璇很少来的勤学馆。

  “赵璇,你曾经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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