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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温内心一震, 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时渡很不擅长说这样的话。
但顾温震惊的表情鼓励了他。
他接着说：“我想过了，我不能没有你。”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顾温手还被他握着，指尖却不受控地轻颤。
没有什么, 比从年少时就爱了十年的人在她面前说“我爱你”更震撼的了。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我不能没有你”。
他究竟有多依赖她, 她比他更清楚。
但她实则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强到不愿意在感情上有分毫妥协。
他分不清依赖和爱, 但她分得清。
顾温脸上的表情逐渐恢复平静。
她笑一下，收回手, 平静道：“我不信。”
时渡怔住。
他深吸一口气，清绝的面容微微紧绷：“为什么不信？”
昏黄的灯光下, 顾温的表情格外柔和。
她问：“我们认识多久了？时渡？”
时渡：“有十年了吧。”
顾温点头：“十年一个月零十天。”
时渡一顿。
她计算得好清楚。
顾温语气很放松：“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喜欢上我，又怎么会在我辞职的时候喜欢我。”
她声音是一贯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理智到近乎残忍，“时渡，你只是依赖我罢了。”
昏黄的光落在她柔和的眉眼上，她眼神却分外坚定。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也不是立刻就走, 等我把李茜教出来你就会习……”
“够了。”时渡冷冷打断她。
他教养极好, 这时打断她，显然是生气忍耐到了极点。
顾温于是没再说什么, 安静地垂眸看着桌上被他一扫而空的几个盘子, 还是挺高兴的。
手机震动打破寂静。
时渡接起手机, 冷淡的声音带了几分温度：“嗯, 我交待叶二送你回去，有个朋友肠胃炎，我照顾一下。”
那头似乎还调侃了句女朋友？
但时渡没再说什么, 径直把电话挂了。
又是深深的沉默。
时渡脸上有些挂不住，要是别人他恐怕早扭头走人。
但顾温这些年在他身边，他低谷、狼狈的时候她都见过，他虽然不自在，但不至于不能忍。
他起身，单手入袋，来回走了两步，停在她身旁，慢慢蹲下来。
还没开口，又听她缓缓说：“就像以后你会依赖李茜、或者所有的秘书一样。”
“是么。”时渡淡声，起身直接离开，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订完去巴厘岛的行程，顾温放下电话，给宋春华回那天让她回家相亲的消息。
【知道了，这次回去就见。】
李茜紧张地从时渡办公室出来，手上小心翼翼端着杯咖啡：“顾温姐，你说是不是同样的配方，做出来的咖啡就是味道不一样啊。”
顾温明明已经手把手教她了，怎么时渡还是对咖啡不满意。
顾温无声笑了下，觉得时渡这么大的人，还有点幼稚。
无非是抗议她要走这件事，不好直说却为难别人。
李茜甚至在想要不要自己也冲个五杯咖啡进去让时渡挑。
顾温起身，起身接过李茜手里的咖啡去茶水间倒掉，重新冲一杯给她：“走吧，我跟你一起进去。”
两人先后进了时渡办公室。
时渡正在看这个月的市场报告，他撩起眼皮看了眼，李茜连忙把咖啡送到他手边。
顾温脸上还挂着那丝温柔的、永不出错的笑容。
以前觉得是温和包容，现在却看出几分疏离。
从知道她要离职那会儿，他全身就不舒服。
时渡接过咖啡，目光却仍在顾温身上。
他喝了口，将咖啡杯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噔”地一声，“不行。”
顾温抬眸：“是么？这是我冲的。”
时渡一噎。
顾温看向李茜：“你先出去吧。”
傻子也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不对，李茜立刻退出去了。
屋内就仅剩二人。
顾温一双妙目看向时渡：“你干嘛为难人家？”
时渡冷着脸：“我哪有，最近喝咖啡不喜欢加糖。”
顾温看他，也没戳穿。
时渡换了话题：“巴厘岛都订好了？”
顾温：“嗯。”
时渡：“你一起去吧。”
顾温：“但我已经跟我妈说了要回去。”
时渡有点烦，这些天她都这种态度，倒也没刻意疏远他，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他说：“你不去他们行程安排不妥当。”
主要是时渡很麻烦，连床单质地和颜色都有要求。
但关于他的喜好，顾温早写好交给李茜，但李茜连工作环境的部分都还没完全上手，别说其他。
她也知道，时渡此举有别的目的。
她想了想，说：“那好，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待一天。”
也的确该找个机会，跟时渡把事情说明白。
时渡勉强满意，想着等到了岛上再想办法延长这事，跟她多待几天，顺便培养感觉。
飞巴厘岛那天，天气晴朗。
顾温坐在时渡后侧，给他准备了“眼罩”、小的颈椎按摩仪、墨镜还有防晒霜，一一递过去，还让乘务员送来提前准备好的红酒。
何猛“啧”一声，“顾温这些年是完全把时渡惯坏了，换哪个秘书能服务这么周到。”
时渡觑他一眼。
顾温似是觉得有理，把刚准备给时渡盖的毯子往他身上一扔：“你自己来吧。”
时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假的关系，顾温放松许多。
很快抵达岛上，一堆人都去海滩边拍照看景，只有顾温在跟当地的导演沟通安排，身影忙碌，太阳下山前终于安排好了烧烤架。
时渡不觉走过去。
她身上清清爽爽的，头发散在一旁，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堆树叶木屑，在用火柴点火，烧烤架里头还有几块炭。
察觉到时渡靠近，顾温身体紧绷了下，就当没看见他，接着划火柴。
很熟练的动作。
斜斜的长火柴在她手中从高处划下，一触即燃。
她动作不疾不徐，点燃树叶，没几秒，灭了。
顾温有点窘，悄悄看了时渡一眼。
他只淡淡挑了下眉，没什么表情。
顾温又抽出根火柴，再点一次，又灭了。
她做什么都条理清晰，很有章法，居然在这种小事上滑铁卢，几次之后，她有点无措地看着时渡。
像是迷路的小鹿，一双眼里透着几分迷茫和无辜。
时渡鲜少见她这样，心里一软，伸手揉她脑袋一把。
顾温心跳慢了一拍，看他。
显然意识到这行为过于亲昵，时渡脸上也有几分不自在。
突然听到何猛的声音：“我说时渡你俩是生火呢还是打情骂俏呢？这么久火还没点起来？”
顾温表情瞬间恢复如常，把手里火柴盒往何猛怀里一扔：“你来。”
折腾半天，火终于被点燃。
顾温拿起几串虾，想了想，抹了一层油，放过去烤。
油滋滋响了两声，滴进黑红的炭火里，火焰蹦的老高。
顾温吓了一跳，连忙把虾拿起来往后退，差点摔倒。
时渡抬手扶住她胳膊。
她站稳，有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有点脸红。
倒不是因为被时渡扶住，而是因为没把烤虾这么基本的工作做好而脸红。
时渡觉得她这表情可爱，忍不住又揉她脑袋一把：“你个笨蛋。”
顾温：“……”
居然说她笨蛋。
他以前可从没这么说过她。
顾温干脆把几串虾塞进他手里。
时渡瞳孔放大，眉梢一挑，不敢置信：“你让我烤？”
眼神里颇有种“你疯了”竟然敢让总裁做这种底端工作？
顾温拍了拍双手，轻飘飘看他一眼，拍了拍双手：“不然呢，我这么笨，难道让我烤？”
时渡：“……”
时渡看她几秒，还是黑着脸，转身把虾放在火小的烤架上，笨拙地开始撒料。
顾温凑过来，夸了句：“还不错。”
时渡表情终于稍好几分。
吃饭时大家一起玩了个游戏，时渡输了，惩罚是背着她在这片沙滩跑三圈。
顾温顿了下，说要不算了，但在众人的起哄下，时渡还是弯下腰。
他声音清冷，带几分柔和：“上来吧，我也不是输不起。”
顾温咬唇，趴在他背上，呼吸慢几分。
他倒是自然，手勾着她双腿，背着她在沙滩里往前走。
夜色早将这片海滩笼罩。
他就这么背着她，远离喧嚣和人群。
海面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后背硬朗温热，似乎能摸到骨骼的凸起。
眼看他离人群越来越远，顾温咬唇问了句：“你要去哪儿？”
时渡轻声：“怕？”
顾温：“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腿稍稍晃了下，被他抓住。
他轻笑一下，忽然说：“我没背过别人。”
顾温扶在他肩胛骨上的手一滞。
他声音无端哑了几分，喊她名字：“顾温……”
顾温打断他。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打断他。
她说：“晚点再说。”
时渡这会儿倒是难得顺从，笑了声：“好啊。”
他很快把她背回去，何猛还打趣道：“哟，还知道回来，我以为顾秘书被你拐跑了。”
顾温垂眸，没应声。
回去路上，郁莱跟她热切讨论第二天的行程，她想了想，照实说要离开。
郁莱惊讶地喊起来：“什么？顾温你明天早上就要走？”
晦暗的夜色中，只能看到时渡的轮廓，她却清晰地知道他在看她。
想到方才他背着她的场景，顾温停顿两秒，拨了拨脸颊边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我得回去相亲啊，上次回去我妈都快用抹脖子威胁我了。”
这个暗示，应该足够清楚。
晚上郁莱告白，失败后哭了一场，顾温一直安慰她到十点，才终于抽身下楼去跟时渡认真谈这件事。
潮水褪去，沙滩边落下许多小贝壳。
两人找了个离光近的地方，坐下。
时渡先开口，他语气不大好：“你真打算回去相亲？”
顾温点了下头。
他烦躁极了，扯开衬衫两颗衣扣，忽然问：“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么？”
顾温被他点破，倒也没否认，只是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时渡说：“那晚。”
哪晚，不言而喻。
她太热烈了，热烈到像是想用尽手段，让他记得那一夜。
他顿了一下，又说，“后来何猛跟我说，你大学那会儿就喜欢我了。”
顾温点了下头：“的确。”
时渡彻底不懂她了：“那你还要跟别人相亲？故意刺激我？”
顾温看着他。
月光落在她脸上，她仍旧是浅笑：“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时渡忽然发觉，她在他身边已然十年，他却好像完全不了解她。
他深吸一口气，说：“顾温，我是真喜欢你。”
像是怕她不信，他补充道，“你想想，我要是不喜欢你，费这个劲干嘛？”
他有点着急。
可就是他自己都未必分得清，对她究竟是喜欢还是依赖。
她提出“辞职”太过突然，而离别放大了所有的情绪。
但是，也不重要了。
顾温看着他。
即便看不清他的脸，却早已在心里描摹出他样貌的每一笔。
清冷的微微上挑的丹凤眼。
挺拔的鼻梁。
微微下沉的嘴角。
海水轻柔地拍打着海岸。
像背景白噪音。
顾温想了想，很平静地说：“可是时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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