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出了事, 自然都得跟着去瞧瞧,今日前来的皆是些达官显贵, 谁也不会盼着陛下出事。傅如赏与盈欢落在队伍最后,跟着进了无极殿。
太医早就待命,这会儿急匆匆地过来看诊。除了萧润,还有好些将士也受了伤,已经吩咐了医官去看诊。
虽说大家是要知道陛下到底情况如何,但也不可能放他们这么多人进去,因而大多在外面等着。唯有皇后留下。
太医小心解开萧润身上伤处,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裴筝不由蹙眉,看向萧润, 眸色担忧。
“陛下……”
萧润还牵着她手,松了松力道以示安抚:“我没事。”
他没用朕,裴筝稍愣。
太医替他仔细处理伤口,裴筝往后一步, 让开位置。太医道:“陛下, 可能有些疼。”
萧润摇头, 反而别过头去与裴筝说话:“没吓到吧?”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是她的夫君, 倘若他死了, 她的身份与命运都会发生极大的改变。毕竟裴筝膝下无子。
萧润琢磨着这事儿, 没有儿子到底对她不好,倘若真发生什么事,她定然无依无靠。他们成婚有几年,并未特意避孕,可就是一直没有动静。萧润也郁闷过, 他曾经想,倘若有个孩子,是不是能将她绑住,能让她忘了那个心上人?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过卑鄙。可如今想来,必须得有个孩子才行,这也是为了国家安定。
裴筝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孩子,但还是应答:“陛下说的是。”
是真疼,萧润额头一层汗,脸色也发白,好像摇摇欲坠,但还是坚持和她说着话。
“好,那回去之后,便让太医来……瞧瞧。”他垂下眼睫,微咬着下唇内侧,还是吸了口气。
裴筝看在眼里,取下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有些不忍:“太医,可否快些?”
太医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话,微臣已经尽力了。”
裴筝拧眉:“那……可有什么止疼之药?”
萧润听在耳中,竟有些欣慰,“不必了,朕还能忍受。”
待处理完伤口,上完药,萧润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裴筝面色不大好看,叹了声。
太医退下去后,殿中便只有他们二人。
萧润忽然叫她的闺名:“阿筝。”
裴筝又是一愣,对上萧润的视线,他这会儿虚弱苍白,眼神竟意外变得深情。“陛下有何吩咐?”
萧润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身侧坐下,“我今日差一点以为我要死了。”回忆起来,仍旧是惊悚骇然。
“我……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萧润喉口有些发渴,“你……嫁给我这些年,心里有没有一点点,欢喜我?”
裴筝定定看着萧润,似乎不可置信,良久才找回自己声音:“陛下为何……忽然问起这来?”
萧润道:“别叫我陛下,你就回答我吧。我有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取代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裴筝更惊:“我心里哪有旁人?”分明是他自己心里有人。
萧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旁人?便是说,你心里有我,是吗?”他忽然欣喜若狂,差一点牵扯到左手伤处。
裴筝连忙将人按住,有些不悦道:“你别乱动!”
萧润点头,坐回去,目光灼然看着她,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有我?”
裴筝是闺秀之仪教导出来的,哪里能这么坦然地讨论这话题?只是别过脸,很轻地嗯了声。
又说:“那陛……你呢?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取代过她的一丁点?”
萧润茫然:“谁?”他哪里还有过别人啊。
裴筝咬唇,道出原委。当年都传闻他不肯娶她,是因为心中有个人,闹得沸沸扬扬的。
萧润哭笑不得,又大喜过望,用右手将人搂进怀里,抱得很紧。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了。
当年他在郊外的佛寺脚下遇见一女子弹琴,心生仰慕,他还与那女子合奏过一曲。故而当时乍一听闻赐婚,才有不愿意一说。后来得知赐婚的是她,那是欣喜万分。
“那人就是你啊,你自己忘了?”萧润蹭着她的情丝,实在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裴筝也有些茫然,竟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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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陛下没什么大碍,众人都松了口气。丰山便传旨意,让他们各自回去。
盈欢跟着傅如赏,眼看要跨过门槛,忽然哎了声,犹豫着:“如赏哥哥,你……你没受伤吧?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傅如赏眸色一瞬间变得柔和,摇头:“没有,走吧,回去了。”
二人回到下榻的宫殿,便有人备热水,伺候洗漱。盈欢转身在红木圈椅上坐下,还有些恍然,今日这事儿闹的……太吓人了。
傅如赏解下外袍,搭在屏风上,又想起今日的疑点。
傅如赏第二日便着手去查,只是如他们所料,怀疑是一方面,可任何证据都找不到,这却是另一方面。
他皱眉与萧润回禀,萧润在昨日得知了真相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傻乐,过一会儿便要笑。
“你查着吧,倘若他真有问题,自然会露马脚的。”
傅如赏没好气看了眼人。
萧润掩嘴,摸了摸嘴唇,又忍不住拍着傅如赏的肩道:“珍之,你知道吗?皇后她心里有我,自少时便有我。”
他从进门到现在,他已经讲了三次了,便是傻子也记住了。
萧润又叹气,开始滔滔不绝:“若是早知道,我早该与她推心置腹谈一谈,也不至于虚度了这么几年光阴……”
傅如赏转身:“没什么事,微臣告退。”
萧润看着他背影,摇了摇头,继续傻乐。
虽没查到任何证据,傅如赏还是让人盯紧了这个元斐。
元斐看着身后的尾巴,看来只能再等两三个月了。他已经开始没耐心了,甚至想着,要不要干脆不这么麻烦,直接将人杀了算了。
可这太过冒险,元斐自己也清楚。他轻声叹息,余光又瞥见那些暗探,有些不高兴。这傅如赏……真是……
他想起他身旁那个眉眼明亮的女人,虽说奈何不了他,可奈何一个弱女子,还不信手拈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她的滋味了。
元斐推门,绕过一重帘门,进到里间。丹阳今日不大高兴,摔了几只瓶子,满地的碎片。
她今日着人去找自己父亲,那个窝囊废,态度竟如此冷淡。她早知道,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权利才是最靠得住的。
只要元斐坐上皇帝位置,她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后了。等到时候,她再用些手段,给他生个儿子,再把他也弄死,她便能垂帘听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了。
想到这里,丹阳隐去阴郁,堆积起一个笑容,迎上元斐:“侯爷回来了。”
元斐今日的计划失败了,丹阳也听说了。
元斐挑眉,轻捏住她的下巴,轻蔑的眼神:“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丹阳叹了声:“还不是我那窝囊废的父亲。”都是皇帝的儿子,别人能做太子,他呢?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一条狗罢了。
丹阳轻缠上元斐的脖颈,主动献吻:“侯爷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
元斐抓住她的手:“暂避风头,不过我对傅家那个丫头挺感兴趣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人到了我手里,你可别对她做什么。”
丹阳只哦了声,没应也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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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如赏交代过她,离这位承平侯远一些。盈欢牢牢记着,因而远远地便见礼告退。
可人却并不打算放她离开:“傅夫人请留步,本侯有一句话想与夫人说。”
盈欢停下脚步,还是远远地站着:“侯爷请说吧。”
元斐笑了声,只是说:“本侯不过是想问问夫人,那日给夫人送去的药膏,可还好用?”
那药膏她都没用过,一直搁在库房里,她抿着唇,还是直说:“还未亲自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只是那药膏妾身还未用过,也不知晓好用不好用。”
盈欢微低着头,说罢便转身。
元斐看着她背影,不由好笑,如此戒备,倒是教导得很好。不过么……事情似乎更有趣了。
他就喜欢这种看上去害怕他的人,最后却甘愿臣服在他脚下,正如那花魁一般。
元斐抬手招来身旁小厮,他与朝廷联系不多,但与江湖中人联系却多,因为他有钱,而江湖人,愿意为了钱卖命。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侯爷。”
盈欢拍着心口,确认人走远了,才敢放松脚步。听傅如赏的话,这位承平侯,似乎还有些大逆不道。
她带着身旁婢子,快步走回住处。才刚进门,便觉后脑一疼,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