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为对浮雕得出结论而感到开心的时候，只听练九说，“知道是诸夭之野也没什么用嘛，出不去还是出不去。”
刚才我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对壁上浮雕的研究上，没有观察周边的环境。这里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大厅，但是没有出口。我们过来的路上一直也没有遇到分岔口，也就是说从始至终只有一条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没有路。
发现这一点让大家都有些失望，入口已经被封死了，启动了古式的开关之后我们再想从原路返回已经被证明不太可能。唯一一条路的尽头却找不到出口，整个空旷的大厅里面毛都没有，只有这样一副繁复精致又意味不明的浮雕。
我心里也知道现在这情况要出去挺难的，但练九这么一说出来我有点泄气，不过还是说道，“也不是完全没用，能对这个地方多一点了解，我们的处境就少一点被动。”
“那请问师姐，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他说。
“这我怎么知道，我手里又没有地图。”我隔空抛给他一个白眼。
“等等，连拓你刚刚说……地图？”白珩道。
“呃……是啊，”我有点莫名其妙，“地图怎么了。”
白珩眼睛亮了一下，说，“我刚刚就在想，这个浮雕的细节做得太细致了，也许不仅仅是为了展示一个神话中诸夭之野的场景，肯定还隐藏着更多的信息。”
练九闻言看向白珩，显然也在思考他话中的可能性。
“白先生是说浮雕里面有可能藏着线索，能让我们找到出去的路？”
“只是一个猜测，但我们可以试试。”
他眼神依旧温和从容，丝毫没有被当下处境影响的样子，我看着他的眼睛，又感到了那种奇异的平静，脑子也回复了正常的运转。
“虽然不知道当初这个宅子主人在地下弄出这样一个建筑的目的是什么，但肯定不会只是为了在地下放这样一个浮雕而已。前面都只有一条路，如果是主人进来估计也是这样的走法。假设这里不是尽头，我们只要能找到这里的机关，就可以找到出路。”
“而这里最有可能藏有机巧的地方，就在这幅浮雕上。”
有了这个结论，大家心里都或多或少重新燃起希望。我们三个分头去细看那幅浮雕，不放过任何一种细微的可能性。每一个可疑的凸起或者下陷我们都不放过，试图从中找出机关所在。
白珩和练九分别拿着烛台照明，我手里握着电量还剩百分之六十五的手机。用这种方法还是很难看到全貌，不过其雕刻的细致真的让我大为惊叹，我甚至盘算了一下要是能把这幅浮雕弄出去恐怕要卖不少钱。
就在大家都聚精会神察看墙上的浮雕的时候，练九突然说了一句，“别拍我，我正在看呢。”
我一愣，我离他最近，可我根本没碰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缓缓转过头去，看到的画面惊得我说不出来话。
一只头部白色的巨大怪鸟倒吊着，它的头垂在最下面，没有焦点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我，它的前爪正搭在练九肩上。第一眼我以为它已经死了，细看才发现它有呼吸，眼神幽幽地锁定了我。我吓得心脏紧缩了一下，屏住呼吸，没敢说话，悄悄戳了戳白珩，白珩转过身看到这一幕，回握了我的手一下。
“小九……”我听见自己的颤抖的连不成话的声音，“别，别回头。”
“嗯？搞什么？”他闻言却极不巧地转过身来，这边一动似乎是惊到那只白头怪鸟，就听那只怪鸟发出尖锐而森然的叫声，倏然退开好几丈远。附带着哗啦啦一阵铁链被拉动的声音。
我们赶紧退开，看来我们被它吓到了，它也被我们吓得不轻。“靠，这什么鬼？”练九从原来的地方一跃多远。远远看着这只突然出现的鸟约有半人高，头部很小，颈部极短，像一只鸡。前肢被毛发覆盖很粗壮的样子，爪子看起来很锐利，我甚至怀疑它可以轻易撕碎我们。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巨大的瞳孔看得我寒毛全竖起来，眼神又没有焦点，不管在哪个角度，我都觉得自己没有逃出它目光锁定的范围。
“哪里来的这种鬼东西？”练九心有余悸地抱怨了一句。它没有动，我们也不动，似乎都在判断对方好不好欺负。短暂的对峙很快结束，它的瞳孔骤缩了一下立刻向我们俯冲过来，速度之快出乎人的意料，我们没有任何准备，当白珩一把将我拽到旁边的时候我的右手掌已经被它啄了一口，汩汩往外流着血。
“受伤了？”白珩问。
“没事，”我按住伤口一边防备地看着那只怪鸟一边嘀咕，“好不容易有个活物出现结果一上来就攻击我们，太不友好了。”
练九说，“废话，你看它长成这样就知道肯定是反派。别说烂话了快想办法，不然就成鸟食了。”
那只怪鸟从上面飞扑下来，它的速度极快，方向改变又不可预料。随着它的每一次动作，都有沉重的锁链声音响起。我们前几次躲得很狼狈，后面发现它好像只能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活动，于是我们退到整个大厅的边缘，紧贴着墙壁。移动空间变得局促起来，但是这只怪物不再能够接触到我们，它显然对这个情况很愤怒，每一次攻势都越来越狂躁。锁链被拖得哗啦啦作响。
“它是被链子拴在上面，这长度似乎不够它下来。”白珩抬眼看了一下说道。
问题还是出在照明上，我们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上方。蜡烛跟手机自带光源的聚光效果都非常差，照不了很远的距离。但根据声音的来向，我们大致能判断这个大厅的顶部非常高，而且这只鸟是被人用链子拴在上面某个地方，豢养起来的。
“上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空间，说不定是个突破口。”练九说道。
我一边用压迫法给自己手掌止血，一边说，“不过有那只鸟在，我们根本上不去。”
“那就弄死它。”练九说这句态度很坚决，他是说给白珩的，我们现在手里唯一好用的武器就是白珩带着的那把格洛克。
我有点犹豫，怕带来后患，白珩沉吟半晌说，“我们总得做点什么，现在不怕走错，就怕什么也不做。”
我虽然心里觉得不够妥当，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就默认了这回事。
一共两枪，第一枪打在它的翅膀上，落下几片羽毛来。这种举动彻底激怒了它，扑过来的架势分分钟要把我们撕成片状。第二枪白珩精准地打在它颈部，怪鸟剧烈地挣扎，期间溅了不少血过来，我被那种凄厉的声音折磨得头皮发麻，整个颅腔都在共振。但到底这玩意儿是被弄死了，暂时危机解除。
那只鸟死了，拴它的链子挂下来，差不多在我们伸手能触及到的位置。白珩首先走过去，练九其次，我左手捏着右手跟在最后面。链子很粗，我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感觉上比我之前见过的金属硬度和韧度都要高一些。链子末端做成环状，紧紧扣住它的后足。奇怪的是这只怪鸟的前肢感觉很有力，后肢却像老鼠的脚一样细。
我瞥到一旁的浮雕，突然有了一种联想，但我尚不敢确认。
练九没有管那只倒挂在链子上已经死掉的鸟，伸手拽了拽链子，似乎是在确定够不够结实。“你要干嘛，从这里上去？”我问。
“没错，”练九说，“现在只有这一个口子，能不能出去我们总要试一试吧。”
我有鸟类恐惧症，看到那个浑身扎着羽毛的生物就开始冒冷汗，尽管内心知道它已经死了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练九皱了皱眉头，说“我先去看看，你们在下面等我。能出去你们再上来。”
“不行！”我说，虽然他在大事面前不含糊这一点让我很欣慰，但我不能让练九去冒这个险。有白头巨鸟这种怪物在先，我不敢想象上面还有些什么。这个地下空间里所遇到的东西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我把你带出来的，万一出事了我没法跟师父交待。”
他说话间已经伶俐地攀了上去，“再不出去我们就要困死在这里了，与其被冷不丁地吓一跳，我更愿意自己先去找点刺激。”他的语气很坚决。这是练九的人生信条，他不会容忍自己的处境被动，之前有个胖胖的大脸音乐人说过类似的话，宁愿自己自宫也不愿被他人阉割。
我拦不住他有点着急，便看向白珩，白珩却把枪递给练九，说，“这个你先拿上。”
既然阻止不了，我也把手机交到他手上，这个照明效果怎么说也比蜡烛好一点。我用给白珩固定胳膊剩下的布条把手机绑在练九手腕了。“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你要是死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他咧嘴一笑，眼中又带着点傲气，“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
练九的动作很快，他攀起锁链来也如此顺手让我有几分惊讶。这些年来我对这个师弟的认识还是太少了，总觉得他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会跟在我后面的沉默固执的小孩子，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了，我说不上来。白珩应该也觉得讶异，他看了我一眼没有明说，我佯装不知，仿佛练九身手如此敏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的手还好么？”他问。
“没事，已经不流血了。”
他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我的伤口也没再说什么。
“喂，上面怎么样？”片刻之后我对着顶上练九的方向大喊。
他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只有链子下端的摆动和声响证明他的存在，我们的照明工具根本看不到他。
半晌，我的询问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人回答。
“小九？”
“小九！”
链子的摆动幅度在减小，完全不像是还有人在借力攀爬的样子。而顶上幽深的黑暗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回音。
我和白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印证了一个我们不愿意相信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