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由一名女子请客。
我勒个去。
自己刚才还说什么来着？
自己刚才竟然说帝君要与一名女子私奔……
金枝瞬间感觉自己后颈脖子凉凉的，整个项上人头都欲随时离她身子而去。
“金掌柜快快请起，我不是什么帝君，你断然不用行如此大礼。”龙渊赶紧伸手去扶金香。
金香行如此大礼自然是有原因的，绝对不是哗众取宠。
其一，自从神梦陵传出准确消息之后，大陆之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龙渊就是大熵新任帝君。
否则舍他其谁？
太子龙渊，自始至终都是大熵名正言顺的帝君。
平常百姓见到帝君是必须要行跪拜之礼的。
其二，金家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
叛逆之罪可不是说没就能没的，这个阴影会跟随金家很久很久，直到人们将它淡忘的那一刻为止。
金家先是与国师玄冥沆瀣一气，叛逆龙正在前。紧接着叛逆龙渊在后。怎么说，龙渊今日都是受得起金香这一跪的。
金香这是在替金家赎罪。
其三，金香也是想在龙渊面前讨个原谅，人情及往来。
原谅金家之前的错误，结交个当前的人情，争取个将来的往来。
芳香居一旦攀上帝君这个高枝儿，今后不想辉煌腾达都难，就更别说恢复昔日峥嵘繁华。
“太子殿下早晚是大熵帝君，草民提前尊称一句肯定是万万错不了的。”
金香顺势站起身来，连忙又对龙渊身边的屠潇潇深鞠一躬，笑语嫣然问，“恕民女眼拙，这位小姐又是哪家盛世名门的千金？”
龙渊替屠潇潇答道，“夜郎屠家的大小姐屠潇潇，今夜她请我吃饭，多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担待。”顺便也替她嘱托了几句。
当然了，以现在这种局势，嘱不嘱托的，金香肯定都是要将他们像祖宗一样供着伺候着了。
接下来，金香果真快人快语道，“帝君这是折煞民女了，民女哪里担当得起帝君“打扰”二字，“担待”就更是不如直接要了民女的命得了。”
这时候屠潇潇在一边是话都插不上一句，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
在来这之前她倒是忘了龙渊身份这茬了。
现阶段龙渊的身份无疑走到哪里都是极其敏感的。
不过这天底下也不是人人都认识龙渊吧？
但她哪里能知道，这芳香居的大老板还是龙渊——额，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太子殿下，或者帝君最好呢——的老相好(识)啊。
果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金掌柜严重了，我们这就言归正传，进屋再说？”龙渊继而话锋一转，指着紧锁的房门提醒道。
天本来就快亮了，他们若再站在这里絮絮叨叨几句，怕是待会儿夜宵早饭一起吃得了。
金香一拍脑袋，这才分清东南西北，知道自己是这芳香居的掌柜的，现在是来伺候几位天爷吃饭来的。
“哎呀呀，民女着实让帝君见笑了，这一聊聊得太投机，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边说边掏出钥匙，急急忙忙去开天字一号房间的门，一边笑逐颜开说道，“帝君可能有所不知，这天字一号房啊，还真是专程替帝君您封起来的呢。”
“专程替我封的？这话从何说起？”龙渊当即一愕。
“帝君还记得金聪吗？也就是民女的那个表哥。”
说话间门开了，金香闪身让龙渊和屠潇潇先行步入房间，自己再后面紧跟几步上前替龙渊拉开椅子恭敬道，“帝君请坐，民女这就亲自去给您斟上一壶最好的明前大红袍来润润嗓子。”
龙渊喊住她道，“泡茶的事儿就先让其他人去做吧，你先坐下与我说说，这天字一号房到底是为何专程替我封的？”
金香让龙渊稍等片刻，之后就朝房间外面大喊，“金枝，还不赶紧给帝君和屠大小姐斟茶去，另外再催催厨房那边赶紧都给我精神抖擞起来，今晚我要最好最新鲜的酒菜，最好的吃食，这会儿以最快的速度，全都给我上上来。”
“哦哦哦，金枝知道了，金枝这就去。”可是哦了半天，金枝的声音还在门外面，并没听见走远。
金香再次对龙渊道了一声见笑，之后反身出门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金枝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呢。
上前一把将金枝从地上提了起来，金香急急道，“姑奶奶，你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好不好啊，还不快去？”
金枝小着声音压抑道，“掌，掌柜的，我腿软，战，站不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还不快去。”
金枝终于颤颤巍巍地朝厨房那边去了。
金香回到房间，龙渊示意她坐下，她哪里敢坐，只说还是站着说话比较方便，又说她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龙渊也不再坚持，只是再问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屠潇潇也一脸好奇地看向金香，还眼巴巴指望着金香能讲出个她与龙渊之间的风流韵事来。
“民女冒昧地问一句，帝君还记得上次吗，就是帝君与我表哥一起来这里吃饭的那次。”
“知道，离今天也没多远的事儿。”
话说至此，龙渊心间不禁有些感慨，甚至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在这里，他还在与沐明雪和金聪二人计划着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呢，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太子龙渊和帝君，果真是世事难料。
“帝君好记性。打那儿起，表哥就说这房间留下了，专程留与帝君您一人享用，其他任何人来都不许打开，都必须靠边儿站。表哥的话，民女必须得听啊。于是这房间从上次帝君离开之后就特意空下来了，谁来都恕不接待。”
龙渊瞠目结舌，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不过想想，这还真是金聪的风格，当即也没太过惊讶。
金香还在继续解释着，“不过这房间空着吧也是个麻烦事，所以后来民女索性就找了把锁头将门锁了起来，这才有了今日这段公案。”
龙渊好奇地问，“怎么空着的房间反而变麻烦了呢。”
金香道，“帝君有所不知，这房间开着啊，就得开门迎客。后来好多达官贵人前来，都特意申明，必须要这天字第一号房。民女说这房间有人定了。他们哪里肯信？后来民女就直接说此房间概不对外，没想到怨声就更大了，最后索性就锁起来了事。”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金香此言算是一语三关。
一是替金聪向帝君示好。
她哪里不知道金聪与龙渊的关系？即便金家全部遭难之时，金聪也在北源道与龙渊一起比肩作战，奋勇杀敌。
二是与龙渊看看，她这个表妹该是多听表哥金聪的话，金聪说一她绝对不二。
这就是变相向龙渊找托付了，希望龙渊今后多多关照五行斋金家，多多关照芳香居。
最后呢，她也是变相向龙渊讨了便宜。
什么意思？
芳香居虽然算不上帝丘最大，但也绝对首屈一指，这天字第一号房的重要性就可想而知，能替金香带来多大的利润也就可想而知。
金香说过去因为龙渊而挡掉了多少多少生意，拒绝了多少多少达官贵人，这当然是人情，但也更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失啊。
做生意图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图人情，最终还是图利润。
此话何意，听者自然心知肚明了。
“原来如此。”龙渊听后暗自感叹一句，心想金聪此人还真是够意思，偌大一个金家，恐怕也就他一人能靠谱一些了。
金香想要什么，龙渊再清楚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是道，“看来金掌柜过去还真为我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委屈，无以为报，今后肯定多来照顾金掌柜的生意是正经。”
金香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感激涕零，“民女能替帝君吃苦受委屈，那是民女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话间芳香四溢的茶水上上来了，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味也全都上上来了，还真是难得地饕餮盛宴，怕是连满汉全席都不遑多让。
龙渊当即道了一声，“辛苦金掌柜了。”
金香顺手替龙渊和屠潇潇斟满一杯酒，之后放下酒壶，连连摇手道，“可是折煞民女了。帝君与屠大小姐慢慢吃着，民女就不在这丢人现眼，这就去门外候着了，帝君但凡有任何吩咐，民女随叫随到。”
龙渊点了点头，让金香出去了。
可金香刚一转身出去，龙渊立马就后悔了。
金香随手带上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关上了。
房间里顷刻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当中。
眼前烛光摇曳，灯火暗淡，窗外夜色阑珊，虫鸣啾啾。
龙渊与屠潇潇大眼瞪小眼，看着满满的一桌子珍馐美味，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龙渊第一次与一名相对陌生的女子独处，之前即便是与沐明雪一起吃饭，旁边都还有个沐婉清杵着呢。
屠潇潇也是第一次与除父亲和二叔之外的其他男人吃饭。之前即便有男人想与她一起吃饭，那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可二人一直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啦。
啊，不对不对，是再尬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二人一时间都紧张的只偷偷地咽唾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馋那一桌子饭菜了呢。
好半天过去，龙渊终于鼓足勇气假装清了清嗓子，试着努力打破沉默，缓解尴尬道，“今天是你请客，说几句吧。”
说几句？
说什么？
屠潇潇顷刻一愣。
她也不知道请人吃饭还要说几句才能动筷子啊？
是需要说几句才能动筷子吗？
好像是这样吧？
她隐约记得父亲请人吃饭时，动筷子前总是例行说几句比如“感谢诸位同僚的抬举与爱戴”“感谢诸位大人们的提携及褒奖”“吃好喝好”云云……
可是这些话放在此间，好像哪句都不太合适啊。
她总不能感谢龙渊抬举及爱戴吧？
提携与褒奖好像就更挨不着边儿了。
“不说不能动筷子是吧？”屠潇潇紧吞一口唾沫，怯怯地问了句，之前在金谷“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之前她倒是没把龙渊当太子殿下或是帝君看待，说实话她压根儿就没往这上面想。
否则她还能冲着太子殿下或者帝君来一句，“今晚给我留张床啊”之类的话？
莫说她没转过这个弯来，就连龙渊自己，到现在也不是没把自己当成太子殿下或是帝君看待？
现在好了，拜金香金掌柜所赐，二人即便是想把这茬儿忘掉，也是断然做不到了。
与龙渊说话屠潇潇不紧张，但与帝君说话她紧张啊。
“其实也未必就非得说了才能动筷子，规矩嘛，总是人定的，能定就能改……”
看屠潇潇实在紧张得不行，龙渊就试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而且毫无营养的劝慰话。
然而令龙渊始料未及的却是，此话就像是火，瞬间点燃了屠潇潇这颗炮仗。
端起酒杯，豪气干云的气质瞬间回到了屠潇潇脸上，“那就什么都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了，你我先干了这杯！”
“啊？”
龙渊霎时一愣。
他也没想到屠潇潇竟然如此听劝，说不说就不说了，就差没直接对瓶儿吹了。
可令他瞠目结舌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接下来的一瞬间，眼睁睁地，龙渊就看着屠潇潇一仰脖，把满满的一杯酒给干了下去！
循着酒味一闻，龙渊就知道那不是平常的米酒，而是纯度极高的纯酿，也就是古法酿造的粮食酒。
这种酒味道极其甘醇浓烈，并不适合像米酒那般猛喝猛灌摔碗儿喝，而是需要慢慢品，满满咂摸味道的。
而且那个杯子也不小啊，是五钱的小瓷杯。
她这一口就是半两酒啊。
紧接着，尚未等龙渊缓过神来，屠潇潇就已经捂着嘴巴，歪着身子咳成一团了。
“咳咳咳，咳咳咳，哎呀我的妈呀，好辣，这酒好辣。都快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