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文学 > 科幻小说 > 太平鬼话御览 >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福清拖着伤腿好不容易才搬来救兵, 之前受伤藏在林中的玄隐卫都找到了,但官府封山快一整日,却依然没找到小郡王的身影。

他心里暗恨却毫无办法,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搜山。

而他遍寻不着的小郡王此时正蜷缩在河流旁边一个湿滑的水洞里, 脸色发白, 低低地喘着气, 尽管有藤条做缓冲,坠入河面的力道还是让他摔得不轻, 现下连走路都艰难。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福清他们是找不到的,必须出去另做打算。

墨绿的骑装已经被伥鬼的血染得斑驳不堪,河水泡过后晕成血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虞凤策靠在石壁上闭目思索, 这帮刺客明显是有备而来,必定是知道他回京行踪之人, 或许钟缙的死一开始就是个诱饵, 把已经查到郡丞头上的他从扬州调离,又在途中设了置他于死地的埋伏,好彻底斩断私盐的这条线,最后把所有罪证推于“畏罪自杀”的钟缙头上,就此终结案件。

恰好因为要运送江倚云的尸身和受伤的浮波回京, 他把带来的人手又拆分成了几支队伍,如今跟在身边一同赶路的玄隐卫不足一半,给了对方可趁之机……不对,或许让他找浮波也是对方的计划之一,当初陛下忽然想起这个二十几年没有音信的芸娘就很古怪, 还异常肯定人就在扬州,而他居然也真的就在扬州城找到了浮波。

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幕后之人的手若能伸到皇帝耳边,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感觉歇得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冷,虞凤策扶着石壁躬腰起身,低头从水洞里慢慢走了出来,下水游上了河岸。

他一心想找地势高些的地方看看情况,顺着山坡爬到顶部,这边河岸的坡顶离他坠落的山崖正好是对面,待他发现伏在山崖边上的黑衣人时,顿时一惊,暗叫不好,官兵封山搜了一天,他们竟然还有胆子在这蹲守,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可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对面一支冷箭直冲他心口而来,他只勉力往旁边避开些许,那支箭直直钉入他的肩膀,冲击的力道让他一个后仰,失足往后踩空,掉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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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长宁倏忽觉得心口一悸,停下了脚步。

薛回走在前面发现她没跟上来,又转身问她:“谷姑娘,怎么了?”

谷长宁摸了摸胸口,只觉心跳快得过分,快到让她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他们此时正在跟麒麟山处于长蒲城两对角的一个废弃的寺庙,打听了这附近的百姓好不容易才找到第二座金身,寺庙里虽供奉常有,但远不如归雁塔那样多人踏足祭拜。

谷长宁翻看了第二座金身,这座跟归雁塔顶那座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尾巴根部也刻有禁锢的符咒,唯一不同之处,应该是那双金色的瞳孔。

归雁塔那座金身的眼睛是往左斜看的,而眼前这座则是往右。

它们的眼睛塑得栩栩如生,就好像真在看什么东西似的,令人瘆得慌。

几个人看完后便从容离开,薛回嘀咕道:“不是说不能让女子触怒镇邪神么,他们怎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由着我们大摇大摆地进去出来。”

谷长宁笑了:“那就是说女子入不入内都没什么要紧呗,或者他们太过确信城中的百姓不会轻易犯忌讳,就跟夜不闭户一个道理。”

他们两趟来回走一遍,天色已经渐晚了,薛回问她:“第三座金身要去哪里找呢?”

他们在城中问了许多人,那些人能数出来的金身除了归雁塔顶的就是这座废弃寺庙里的,根本没有第三个答案。

人们只晓得有三座金身,却来来回回说的都是其中两座,第三座就像个隐秘的传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会不会根本没有第三座,说有三座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的?”薛回想到了某种可能。

谷长宁却摇头:“两座是成不了阵的,必定还有第三座。”若她猜得没错,这第三座金身之所以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它就是这个大阵的阵眼。

阵眼是布阵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地方,要破阵有五花八门的办法,但最简单直接的就是拔除阵眼。

因而阵眼所在,须得掩人耳目,极尽可能地隐蔽。

天色黯淡,长蒲城不似京都繁华,入了夜便只有家家户户的窗里透出零星的烛光,他们不便继续搜寻,于是回了落脚的客栈。

原本计划是在一天内查完归雁塔的线索便动身追赶先行的虞凤策,可如今看来,还得多待一天。

谷长宁跟客栈的掌柜要了一张长蒲城简易的地图,又借了笔,在图中标出了那条充当阴阳线的河流,以及归雁塔和那个废弃寺庙的位置。

摆阵是有讲究的,虽然她并不精通,但看多了鉴真摆阵,对一些方位也隐隐约约有些感觉。

薛回在桌边帮她点上了烛台,她用笔头拄着下巴,盯着这张图纸出神。

这三座金身要想布出能把冤魂都压在河水中的阵法,第三座该摆在何处呢?

河流将长蒲城分为两半,而归雁塔跟寺庙各自位于河流两岸,都离河流很远,塔与寺庙相对,也离得很远。

烛火摇曳,谷长宁攥着的狼毫笔尖慢慢洇出一滴墨点,掉落在图纸上。

她看着那个墨点灵光一闪,抬笔将代表归雁塔跟寺庙的那两个点用线连了起来。

那条线随着笔尖与河流交错而过,跟代表河流的阴阳线正好构成了一个“十”字。

新画上去的那条线就像压在河流上面一样,谷长宁霍然起身:“我知道了!”

以往看见的阵法都是按方位摆开,构成了一块范围,在范围内的就是阵内,范围外的是阵外。

可当不需要划分阵内阵外的时候,阵法也可以摆成一条线,就像这里的镇邪神金身一样,只要能把冤魂压制在河道内,阵内阵外都没有区别。

那么,那隐蔽的第三座金身就该在……

狼毫笔端落在两条线交错的那个中心点上,图纸上糊出一个墨团。

——就在河里。

谷长宁的心慌跳了两下,颇有些坐立不安,她收起桌上的图纸,喊外面候着的薛回:“我们现在出去找第三座金身。”

“啊?谷姑娘,都这么晚了……”薛回探头往外瞅瞅,黑灯瞎火的,只怕走在街上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能走着走着撞到树上去。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谷长宁低着头,“大人他们先走,不会出什么事吧?”

薛回“嗐”了一声:“哪能呀,爷身边跟着的都是精锐,大名鼎鼎的玄隐卫,寻常人还不敢招惹,他身边的人比您多了去了,出不了事儿。”能进玄隐卫的都是个顶个的高手,福清又跟在爷身边,没有更安全的了。

谷长宁还是无法安心,她疾步走出房门,嘱咐邬九邬十拿些牢固的绳子来:“事不宜迟,我们不能在长蒲城耽搁太久,我已经找到第三座金身在哪儿了。”

长蒲城没有宵禁,但走在外头的路上也见不着一个人影,薛回追在小跑的谷长宁后面连声问:“谷姑娘,您说找到第三座金身,究竟是在哪儿呀?”

谷长宁终于来到河道上方架着的唯一一座桥边,喘着气停下脚步:“就在这儿。”

那两条线相交的点,就位于这座桥的正下方。

谷长宁从邬九手中拿过绳子的一端,往自己腰上系。

“谷姑娘……您,不会是要下水吧?”邬九睁大眼睛,她昨日落水时他也在桥上,亲眼看见她在落大雨的河里浮沉,她根本就不会水,就算绑了绳子也很危险。

谷长宁点头:“第三座金身在水底,我得下去看看。”

邬十赶忙道:“让属下去吧,我水性最好,您不会水,下去了也不一定能摸到。”

谷长宁闻言动作顿了顿。

她要下水自然不会只是为了确认金身在不在此处,这事儿谁干都一样,没有非要她自己来的必要。

因为这是阵眼。

如果能把阵眼拔除,孤衔在这摆的阵法就会失效,万千枉死的冤魂倾巢而出,总能得个投胎转世的机会,而不是永世被困在这河道里。

可事到临头,她又迟疑了。

冤魂被镇压时这里的百姓尚能安居乐业,若是把冤魂全部放出来,少不得会把活人扰到苦不堪言。

她这么做是对的吗?她究竟要为了一方百姓的安稳让这个阵继续留存,还是要为死了也无法解脱的阴魂做主?

经过杀浮波的一遭,她现在做每件事前都得先想想是不是受了太虚瞳影响,在这种事关他人性命的大事前,她愈发不敢轻易下决定。

谷长宁站在拱桥上,桥的两边都能走,但她立在中间一动不动,生怕挪错一步就造成万劫不复的结果。

薛回几人就静静站在她旁边等着她说话,夜风冰凉,扬起她白色的裙摆,她手里攥着麻绳,如同一尊泥像站在那儿,良久后才转头问薛回:“你们觉得,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这是为何有此一问?

薛回搞不明白,但他挠挠头还是答了:“自然是活着的人更要紧。”

谷长宁转过眼睛去看黑漆漆的河面,上头隐约泛起零星月光,晃花了她的眼。

她轻轻说:“可我觉得,死人也跟活人一样要紧。”

说完她收回目光,动手解开在腰上系了一半的绳子,交给邬九:“走吧,回客栈,我要给鉴真师父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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