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不值得如此破费。”冯姑娘起身，对着李嫣行礼，“我知道公子好心，此举只是为了救我。陈家是万万容不下我的。”
“如果连你都觉得自己不值这些银子，有谁会觉得你金贵。”李嫣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
李嫣知道，只要他们一走，冯清的生活，只会比过去更难堪。
驼背老头怎么会放过她。
现在的冯清，是一颗实打实的摇钱树。
“放心吧仙君，正初知道该怎么做。”
李嫣才看了正初一眼，虚空中便听到了正初的声音。
灵兽果然不同，通晓人心的本事可是一流。
“仙君过奖了，通晓人心，狐妖一族才是一流。”
正初的声音飘过。
别的人都没听到，只李嫣能听到。
“若是冯姑娘不沦落风尘，预备做什么呢？”李嫣问道。
冯清沉思许久，最终有些悲凉，她说：“可冯清早已是风尘中人。没有若是……”
“那便做个风尘之中顶尖的人。”李嫣笑道。
若是别人说这话，听起来总有些刺耳。
可是话从李嫣嘴里出来，她笑得那样自然，就好比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冯清觉得莫名有一股劲，在顶着她的脊背。
是啊，为何风尘女子就该自哀自怨。
驼背老头出去了，即刻回家拿了所有的积蓄，拉着人牙子，到小馆里替冯清赎身。
一辈子活到现在，这是他最雷厉风行的一次。
“祖宗保佑，人还在！”
他拿着卖身契，奔进采云坊，看到陈三郎还在，不由得笑开了花。
他倚在门框上喘气。
一万一千两啊，几辈子都赚不到这样多的钱。
没想到这闺女可是个宝。
亏得当初忍住了，没糟蹋她，真是明智，太明智了！
不过此刻得了那么多银子，也该轮到我尝尝，值一万一千两的身子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全数落了正初耳朵里。
“仙君，这是个极坏的人。”正初皱眉道。
李嫣不动声色，倒是很夸张地喊道：“老秃子快快过来！我家公子正要走呢！”
听说要走。
驼背秃子急得几乎吐血，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将手中的卖身契举高。
“陈公子，这是你要的卖身契，我的银子呢？”他说。
陈三郎接过卖身契，仔细验过，“是真的。”
“银子都在这儿呢，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李嫣拿出银票来，先在他眼前晃晃。
“哎呦！”驼背秃子忙伸手去抢，李嫣岂会让他抢到，瞬间收起来。
“哎呦喂，公子可别拿我寻开心了，给我吧！”
驼背秃子气都顾不上喘，急急地要站起来拿，没成想，一时没站稳，崴了脚。
“呀！老伯，别激动嘛。”李嫣说，“钱都在这呢，你急什么，你看你，气都快喘不上了，快缓缓，否则你拿着钱也没命花。”
驼背秃子挣扎着爬到李嫣面前，“可别逗我了，给我吧！”
“正初，你把银票拿去给他，瞧他爬得怪累。”李嫣使了个眼色，将银票放在正初手上。
冯清别过头去，这地上之人，是她的耻辱，之前还靠着她赚钱，处处恭敬礼让，若是得了银子，指不定怎么折磨她。
正初走到驼背秃子面前。
他冷冷地瞧着驼背秃子。
驼背秃子此时眼中只有银票，哪里会在乎这孩子。
“小公子，快给我吧。”他说。
“你跪好，我就给你。”正初奶声奶气道。
只等驼背秃子跪直了，眼神正好与正初平视，他伸出手来，正初将银票放到他手上。
正初才转身。
驼背秃子直挺挺地朝前倒，一头栽在地上。
头砸到地上，血渐渐漫开。
厅里有人惊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店小二赶紧过去，将人拉起来，左右一摸，“哎呀，真他娘的晦气！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怎么死在我们店里了。”
“可不是，有些人命里没那么大福气，不是他该得的，没命享福！”
“你们看看，脸上还带着笑呢。得了那么多银子，高兴死了！”
“哼，驼背秃子一辈子钻到钱眼里，死前见了那么多银子，该瞑目了。”
“可怜冯姑娘，全家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
……
冯清听到那倒地声，僵在原地，动也没动，眼中泪水涌出来。
大家都只当她悲伤。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大喜的日子。
“大恩大德！冯清……”
她跪倒在李嫣面前，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在喉里的话，化成了热泪，流出来。
李嫣将她扶起来，“我没帮你什么。受不起这样的大礼。人生在世，祸福无常，姑娘节哀。”
店小二把银票从驼背秃子的手中拿出来，交给冯清。
“冯姑娘，往后还来我们这采云坊唱歌么？”小二问。
冯清接过那银票，并不答话。
店小二已经得了答案，笑笑说：“看来今日是最后一次听姑娘唱歌了，早知如此，我就专心些。”
陈三郎也把卖身契交还给冯清，只说：“好好安葬你继父，给他一副好棺材。”
冯清知道他的意思，孝女的戏越逼真，越少麻烦。
“走吧，李妹妹。”陈三郎见人越来越多，很快仵作就要来了，再呆下去，李嫣的身份瞒不住。
“嗯。”李嫣拍了拍正初的脑袋，“正初宝宝，我们走吧。”
冯清寻了个机会，追了出来，跟到无人的地方。
李嫣转身，道：“冯姑娘，你该去准备后事了，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知道姑娘帮我是出于好心。姑娘帮我的忙，已经够多了。这银票……我不能要，一定要还给姑娘！”冯清将银票递过去。
“这钱是给你的，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李嫣说，“这些钱，对陈家来说，不过是小数目。冯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可是……”冯清还想再说，可再说下去，就是自轻自贱之话了。
“没有这些银子，你怎么做那最顶尖的人？”李嫣说。
“冯清收下了，只求恩人告知大名，冯清有恩必报。”
“你只记得陈公子就是了。”李嫣看着陈三郎，说：“都是他帮的你。与我没有多大关系。”
“李妹妹……”陈三郎有些诧异。
在采云坊人多嘴杂，用他来做掩护，可此时无人了。
“山水有相逢，冯姑娘，就此别过，望日后还能再听你唱小曲。”李嫣拱手告辞，拉着陈三郎这愣子走了。
“恩人，我还想最后问一句。”冯清快步追上去，冲着李嫣的背影问道：“为何帮我？”
“我只是恰好有钱罢。”李嫣举起手中折扇，晃了晃，“没有人是连五两都不值的！”
冯清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背影被熙攘的人潮淹没。
陈家……
她默默地在心里想。
陈三郎的那一句“李妹妹”她记得清楚。
恩人姓李，并不是陈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