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李嫣再次进宫,没了怯生生的心情,倒是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情万丈。
来到宫门,李嫣才下马车,便有一个宫女迎了上来,约莫二十多岁。
这样的年纪的宫女,肯定是在主子跟前,有头有脸的人物。
普通的宫女,到了这个岁数,是不可能留在宫里的。
李嫣恭敬地行礼,喊了声:“姐姐万福。”
宫女还了一个半礼,说:“李姑娘,我是秦妃娘娘跟前的兰香,秦妃娘娘让我在此等着,你跟我来吧。”
李嫣心觉不妙,秦妃还真是有计划,还特意叫了人在宫门等着。
她已经是来得早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
这位姐姐,或许天没亮就等在此处了。
李嫣握紧手中的食盒,定了定心神,道:“兰香姐姐,我出门之前,我家王爷嘱咐了,让我替他将这枣泥糕送去给太后娘娘,这糕点还热着呢,你看……王爷交代我的差事,我也不好让其他人代劳,不如……你先领着我去太后宫里走一趟?”
兰香一听,迟疑了半晌,这才说:“太后娘娘体弱贪睡,只怕这会儿还没醒呢,姑娘不常来宫里,也不是太后跟前相熟的,贸然前去,叨扰了太后不好吧……秦妃娘娘还等着你呢,你这枣泥糕,一会儿我亲自给你送去吧,我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李嫣说:“太后娘娘昨夜才赏了我簪子,我理应该去给她老人请安,我还领着王爷的差事,不去只怕是不好。”
李嫣心想,这个宫女,说话还真是圆滑,三两句的,说的倒是好听,实则不过是讥讽她,总结而言就是一句:“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太后人家能见你么?”
提到簪子,兰香这才注意到,李嫣今日只带了一个簪子。
宫里当差的人,眼睛尖着呢,她自然认得,这是太后常戴的翡翠镶金玉簪子。
兰香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嫣,只见她为了配这簪子,一身素色,倒显得这簪子格外惹人注意。
“既然如此,那我先领你到太后宫里去吧。”兰香终于松了口。
李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宫里的人可真辛苦,连说话都思前想后,每句话都得寻思着藏点意思。
原本李嫣不是喜欢咬文嚼字的哪个,可进了宫,自己也自然而然变成那样了。
真是环境造人!
这回李嫣比昨夜放松些,天高气爽,她跟着兰香,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同时也打量起这皇宫来。
第一眼是惊艳,再走着,看着,各处都这样好,也习惯了。
李嫣居然有种人生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见惯了好的,觉得也不过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往往身边最好的,却不知道珍惜,只等没了此人,才恍然顿悟。
怪不得宫里的人勾心斗角,世间最好的,都被他们享受了,都看过了,权利不过如此,金钱不过如此,唯一能深入探索的,也就是人心了。
毕竟人心摸不透,还有些乐趣。
被关在这样一个金子做的大笼子里,每日不斗一斗,岂不是闲得慌。
“前边就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了,你先在此等着,我上去给你通报,看看太后娘娘是何意思。”兰香看着李嫣,说:“你这食盒,先给我吧。”
李嫣心想,这不行啊,若是给了你,鬼才知道你去通报是怎么说的,太后能见我才怪。
“呵呵。”李嫣干笑两声,道:“姐姐,我家王爷特地嘱咐了,要我亲送到太后跟前……”
兰香横起眉眼来,有些不耐烦,拗不过李嫣礼数周全,满脸堆笑,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行吧,你等着!”兰香抛下一句话,小碎步朝前去了。
李嫣抬眼,看眼前的金碧辉煌,不由得出神,顶空飞过几只大雁,雁声惊醒了她。
“李姑娘,你跟我来吧。”
恰好兰香也回来了,李嫣看她眉眼低垂,看到那朝下的嘴角,她还没开口,李嫣便知事成了。
终于要近距离见到段泓口中的老妖婆了。
李嫣跟着兰香走到门前,兰香便停住了,换了个更老的宫女带着李嫣进去,这个宫女,李嫣是见过的,昨夜家宴的时候,陪在太后身后的。
“李姑娘,我姓夏,宫里人都管我叫夏姑姑。”夏宫女倒是客气。
李嫣见她慈眉善目的,也放松了不少。
夏宫女将她带到一个小花厅里,然后说:“姑娘先在此稍后。”
李嫣点头施礼,“劳烦姑姑了。”过程中还不忘塞银子。
夏宫女自然欣然接受。
这世上大概没人会拒绝白来的银子。
李嫣在小桌前坐下,有人奉上茶来,因有段泓中毒的前车之鉴,李嫣也没敢胡乱喝下,只假装抿了抿,夸一句好茶。
等了半晌,太后终于出来了。
她穿着常服,比起昨夜的盛装,倒是清爽了不少,脸上妆容淡了,年月的痕迹都清晰可见,此刻看上去,就像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
不过眉眼精致,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是冠绝后宫的美貌。
李嫣赶紧起身,大礼参拜,“民女叩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来到我宫里了,就别拘束了。”太后笑着,说:“夏桃,去把她扶起来。”
“不敢劳烦夏姑姑。”李嫣自然不敢等人扶,自己赶紧起来。
太后坐下之后,李嫣仍低头站着,只等吩咐,太后上下打量她,笑道:“今日怎这般素净,看着与昨夜,到不像是一个人。”
李嫣低着头,不敢言语,心里只咒骂吴总管没分寸。
“过来坐吧。”太后招手道,“你不是给我做了枣泥糕么?在哪?”
李嫣见太后并不是难相处的人,看着倒是和善,也不绷着了,恭顺地坐过去,将枣泥糕呈上。
本以为太后不会伸手,哪知她问也不问,纤纤玉指拈起一块就往嘴里去。
“太后!”夏桃在一旁出声提醒。
太后却是不管,自顾自地吃了下去,“嗯,手艺不错。丫头,这是你亲手做的?”
李嫣没料她爽快吃下去,心里闪过一堆胡思乱想。
半晌没回上话。
片刻之间,太后已经吃了第二块了。
“不错,比御厨做的也不差什么了。该不是逸王府里厨子做的,你借花献佛吧?”太后问道。
“你这丫头,哑巴了?”夏桃推了李嫣一下。
李嫣这才恍然,赶紧热泪盈眶,道:“是民女做的,太后娘娘吃了民女做的糕点,还夸好吃,民女心中大喜,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还假意用帕子抹了把泪。
李嫣为自己的泪感到羞耻,这世上还有自己这等人,说出话来,自己都想吐。
都是被段泓的喜怒无常训出来的。
嗯,都是他的错。
我自己是不可能如此无耻的。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太后倒是笑起来,心疼道:“你这丫头,还真是讨人喜欢,今儿个别走了,留在我宫里陪着我。”
李嫣破涕为笑,连忙跪下,说:“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是民女几世修来的福气,民女断断不敢拒绝,只是……”
“怎么了?”太后望向夏桃,询问道。
夏桃挑了挑眉说:“秦妃的人,在外头等着呢,跟黑白无常似的,等着押送这小丫头。”
李嫣一愣,不愧是太后身边的人啊,几句玩笑话,什么都被她数落完了。
外头的兰香若是阎王爷跟前的小鬼,那她的主子秦妃是什么?
等着押送的……
李嫣心中一寒,这是在暗示她到了秦妃跟前,必死无疑吗?
“你这口无遮拦的,该打!”太后嗔了一句夏桃,复而对拉着李嫣的手,说:“丫头,你别听她的,秦妃为人和善,就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儿,刻板些罢了。”
好一个黑脸白脸,话都让你们说完了。
“秦妃娘娘昨夜说了,让我到她宫里陪她喝茶说话。”李嫣轻声说。
“正好!”太后笑道:“哀家今日也无事,恰好想找人说说话,哀家与你一同去吧。”
李嫣赶紧跪下,千恩万谢。
在宫里可真不容易,动不动就要下跪,一天回去,这膝盖非得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