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想出去倒杯水冷静一下, 季长钦却误会他想离开，抓住了他的手腕。
睡衣因着刚才的动作已经敞开，他张口后依旧先是对不起的道歉。
祁让打断了他的解释, 问他对不起什么。
季长钦双手都握在他的左臂下侧，跪在床上, 上身向前倾斜着微微发颤：“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对不起, 我下次不会了。”
皮革和银色细链连着的束缚用具躺在米色床单上，祁让反问他：”你觉得路源比你更优秀么？“
季长钦觉得自己有些难堪，但他听到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会喜欢那个学姐么？”
季长钦迟疑了一瞬，瞥见祁让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脸色又摇了摇头。
祁让没错过他的犹疑，指尖微动, 弯曲了食指在他头顶敲了一下, “你脑子里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就做你自己不好吗，非要学着别人或者搞些乱七八糟的才有安全感？”
季长钦低头想了想，然后小声的道：“可我也没什么值得被人喜欢的啊。“
祁让怀疑他根本不清楚他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也又一次刷新了对他不自信程度的认知。
他有些不能理解这人在追捧中长大怎么还会养成这种性子, 就像不理解他要强的性格下对别人的掌控的依赖。
但不管如何, 一个人的性格总离不开他成长的环境, 尤其是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有缺陷的童年记忆。
季长钦发现他的态度软化后, 便稍微松开了攥着他的手, 又用侧脸去贴他的掌心, 如撒娇的猫咪略带讨好的蹭了蹭。
祁让目光微动，刚要说话，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他本不欲理会，只是看过去的余光中也扫到了季长钦的手机。
倒扣着放置, 屏幕的微光打在相贴的桌布上若隐若现。
此时已经快要凌晨，祁让去拿手机之后看清了上面的名字，然后当
着季长钦的面按下了免提。
路源的语调不似平时一般不着调似的随意，相反，像是强压着什么情绪，张口便道：“你现在是不是和季长钦在一起。”
祁让看了季长钦一眼，问：“怎么了？”
那边传来金属架子移动的声响，随后走廊里自带的混响音效就变成了空旷的静谧，“你去学校论坛，上面有你们两个人的帖子。”
季长钦脸色一变，起身去拿被自己调成了静音的手机。
路源仍没挂断电话，他在另一头看着阳台下的车来车往，意味不明的问:“你们军训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
祁让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解释。
路源握紧了手机，最后直接挂断了。
通话的页面结束，又自动跳转到了锁屏。
祁让这才看到自己在实验室将手机调成静音时在微信上收到的消息。
连着多条，都是季长钦的询问。
他手指微顿，解锁屏幕后打开了学校的论坛。
论坛是多年前一个学长申请的网址，最开始只是为了给社科院做问卷调查使用，后来有学生社团将问卷改成了只面向a大的所有学生做一些有意思的匿名投票，就又渐渐扩展成了什么都说的论坛。
平时除了举办活动一直冷冷清清的地方，此刻首页正挂着几个hot的帖子。
第一个就是季长钦同性恋的标题，第二个则是季长钦没有在设计大赛上提交作品。
从发帖时间来看，能看出第二个帖子已经存在几个小时了，并且之前一直没有多少的讨论量，变成hot，是在第一个帖子发帖出现之后回复激增，被人顶上去的。
祁让跳着页码大概的浏览了一遍，大都是质疑和谩骂，偶有几条为季长钦说话的回复，也都被一些带有性别歧视的言论怼了回去。
【0l话说学校里某个男神，平日里不是什么活动都少不了他吗，怎么这次这么重要的设计大赛却没提交
作品？怕不是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些奖都水的，一看到要参加国家级的比赛就害怕了吧。】
【1l要是我没猜做楼主说的是谁，那楼主可真是个柠檬精】
【2l顶楼上，学长这么好的人也有人骂？】
【3l？？你们这么快就猜到谁了】
【4l设计大赛，楼主你直接报他身份证号得了呗】
第二个帖子的前几页还算和善，到了后面已经画风大变。
【133l卧槽，隔壁帖子过来的，季学长是被人下了降头吧】
【134l有一说一，我不歧视同性恋，但同性恋又不好好读书真的对得起父母？我要是他爸妈就趁早生个二胎，丢不起这人】
【135l快叫那群花痴女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天天见了就嗷嗷叫的季学长，抠鼻jpg】
【136l装的一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
季长钦早在回家的时候就知道了有人在论坛发帖扯设计大赛的事，他此时更在意的是路源的话，以及祁让有没有受到波及。
即便藏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又抱着最坏的可能的心态点进论坛，但看到篮球场旁边的照片和那些人身攻击时，仍旧是心下一沉。
【我要是姓祁的，我也愿意吃软饭，看季长钦小白脸的模样就不像是上面的，灯一关，谁管下面是男是女】
【顶楼上，又有人操又能拿钱，滑稽jpg】
【听说姓祁的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这是穷的连自尊都不要了吧】
他机械的在屏幕上上下滑动，不想抬头去看眼前人可能会想要放弃或者倦怠的眼神。
路源又在微信上发来一条语音，在祁让点开后公放出来，“要是缺钱的话，你随时可以找我来借，没必要从季长钦那里拿。”
季长钦听到之后动作一顿，眼中泛起寒意。
呵，凭什么找他去拿，自己至少还顶着个男朋友的名头，他又算什么身份
在指指点点。
祁让没有去回路源的消息，见季长钦低垂着头，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我去倒两杯水，你别多想。”
季长钦抬头若无其事的露出一抹淡笑，等他身影消失，脑中的想法却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一边给关系最好的几个朋友回了消息，一边去猜测祁让等下的反应。
祁让去倒了两杯温水，回来时一杯递给季长钦，一杯拿在手里，靠在床侧的桌子上抬手喝了一口。
洗澡之后的口干稍微缓解，他将路源打电话前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长钦。”
他态度和缓，语气是慎重思考后的认真，“我们一起买个房子吧。”
季长钦明显的愣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祁让又给他解释：“可以在学校附近买，也可以在其他你喜欢的地方买，你手上没有多余的钱的话，也可以开个账户一点一点往里存下专门用来买房子的钱，我的钱也会放进去，等什么时候定下来了，或者钱够了，我们就一人出资一半，把它签下来当作我们的家。”
季长钦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红包砸中了头。
他低头喝了口水，随后冷静的道：“你等我一下。”
祁让看着他将杯子放在柜子的黑色木板上，看着他起身下床又面色平淡的出了这个卧室进了旁边的房间，没等他跟进去，次卧的门就被关上，安静了一会后，传来一声闷响。
他犹豫片刻，还是将门打开了。
里面的床铺像是被人滚了一圈压出褶皱，季长钦的头发凌乱，正无意识的原地转圈，见他推开门，往这边走了几步，随后眼睛亮闪闪的抱住了他，讲：“我还有一个小盒子，也可以带进去么。”
祁让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蹬蹬蹬的跑去了次卧的那个小仓库，将他见过的那个破旧的铁皮盒搬了出来，只是抱在怀里时有些费力，也因为这点费力让他清醒过来，窘迫的站在那，又开始转身想回
到那个小储物间里。
祁让站在门口，出声问道：“里面是装的是什么？”
季长钦抿了抿唇，”也没什么，都是一些破烂。”
祁让信了他的话才有鬼，走过去将箱子从他怀里接了过来，随后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了一旁，对季长钦扬了扬下巴，“打开。”
季长钦磨磨蹭蹭的将密码拨到了一串数字，祁让看清之后沉默了一瞬，问：“你设置的这么简单？”
季长钦啊了一声，“这个没有人知道的。”
祁让反应过来这人每年过的都是阳历生日，而农历日期每年都在变，确实还算有保密性。
季长钦没有多想，将锁拿开后就稍微红了耳朵，闷头将箱子的顶盖打开，小声嘀咕，“真的都是一堆破烂，不能带进去也行的。”
祁让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成色说成破烂也确实不算夸张。
季长钦见他沉默，已经开始后悔，刚想将盖子合上，停下这种蠢事，就见祁让拿起了里面一个小拨浪鼓。
他神色微妙：“你小时候用的？”
季长钦已经不去看他的脸色，拄着自己的脸道：“是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特别讨厌，我去偷过来的。”
“那个奥特曼呢？”
“小学的时候同学都在讨论，我就偷偷攒钱也想买一个，结果刚攒好钱，小镇玩具店的最后一个就被买走了，后来我记了好久，高中的时候在旧货摊上碰到个一摸一样的就买回来了。”
除了两个格格不入的玩具，其他大都是被用了久能看出明显磨损又还能再用的实用品，祁让看到最下层还压了一本字典，只是字典被包在透明的看起来有些廉价的塑料礼品袋中，上面贴着署名为李老师的赠言，似是没怎么被主人翻动过。
他以为是被季长钦珍惜的东西，刚要去碰，就被拦住了。
季长钦眼中滑过极其明显的厌恶，语气也不太好：“我不喜欢那个东西，你不要碰。”
祁让没有坚持，只
是问：“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留着？”
季长钦从那个上面移开了目光，声音里是难得的冷意：“为了警醒我自己，不要愚蠢的相信别人的善意。“
他将刚刚被祁让翻出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过了久，似是察觉自己的态度不好，又缓和下语气，补充道：“其实也是我第一次收到过的礼物，所以，反正就是留下了。”
祁让见他情绪不对，没有再去追问箱子上明显的磕碰痕迹是怎么来的，也没有问为什么锁是新的，他将箱子抱起来放到了主卧的柜子里，回头看到跟过来的季长钦，想到网上言论，有些放心不下的叮嘱：“睡觉前别再看论坛了，那些人也就是在网上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等你的手恢复，还会有多的机会。”
季长钦靠在墙上，笑容干净而自信：“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然后眨了眨眼：“我之前的拿的奖项才不水，还被一位国外的导演买下过商业版权呢。”
似是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因为朋友的安慰而恐慌的人是谁。
祁让露出笑意，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手机上有吗？”
季长钦去拿手机，祁让又回到了床上。
屏幕里是3d建模的视频，银色的未来概念车线条流畅，零件逐一分解连细节都雕琢的精致，季长钦说到自己专业的问题时话比刚刚翻箱子时还要控制不住的滔滔不绝，祁让看见夜灯在他眼里映出的光，拨开他碎发，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夜里季长钦陷入沉睡，在梦里碰到许多许多带着笑脸的人，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和谁见面都在心中记着这里不安全，要快点逃跑的与人敷衍，渐渐笑脸消失了，他梦到办公室里粗糙的手指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恶心，梦到季向远冷冰冰的将自己所有东西扔出房间和季家父母默认着季向远的动作又笑着讲给他全都换上新的东西的态度，他一个人抱着个小箱子不停的往前走，往前走，然
后看到街边的饭馆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他对自己笑，他就安心的站在街角，觉得自己想要狂奔过去躲在他身边。
可是他没有跑，因为他总觉得街道两边随时可能会突然开出一辆车撞在自己身上，或者不知道哪里来的地震将两人隔开。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在走到一半时画面就恍惚的变成了他已经坐在了那人的对面，桌上还摆着一杯温水。
对话熟悉，像是真的听过。
“我觉得路源性格挺好的。”
“他的性格好，你的性格就不好么？”
“我好像—”
他迷茫的在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真的有性格这种东西么。
梦里忘记了睡觉前被人轻声嘀咕的太倔，滑手，口是心非，他努力的想去看饭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模样，随后桌子上就出现了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他听到对面的人和他说了一声生日快乐，然后叹息般的道，只要是你，什么性格我都喜欢。
蜡烛被熄灭，他也看清了那双瞳孔里映出的流着眼泪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祁:我们买个房子吧
季:四舍五入我们已经要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