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瓷牵着夏暖离开了无底洞的上方，二人就在一旁的悬空台阶上坐下。身为漱石主君的漱瓷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甩甩袖子擦了擦台阶，提裙坐下。那从容的模样，仿佛她们身下的是殿中华丽的王座，而非灵台旁的台阶。
“你的娘亲，是个美人呀。”漱瓷弯了弯眼眸，墨绿的眼睛带着一点笑意，笑意却又如流星一闪即逝沉落夜色不见踪影，“她和轷珀很般配，只可惜，他们的相知相爱注定了不完美。”
夏暖歪了歪头，左眼无神，右眼水光动人。她显得异常的安静，安静到漱瓷若不是看着她看自己的目光，会以为自己在自说自话。
漱瓷抬手摸了摸夏暖的脸颊，“晋灵皆知轷珀有女，曾经的民众不知道你的娘亲，现在的民众不知月几尚在人世。新的九妖降临，上一辈的人好像都牺牲在了战场。就连冥天也不记得你了……”
夏暖的目光一动，这正是她所疑惑的。
若那次的幻境是真，那么冥天确实应该认识自己。
“轷珀抹除了你的记忆，同时也抹除了冥天的记忆。”漱瓷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是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相信他吗？你的爹爹不会害你。”
夏暖眨了眨眼睛，努力的勾起嘴角，最终嘴唇只是抖了抖，没能笑出来，“我相信他。”
即使记忆没有完全恢复，她的心依然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的父亲。
漱瓷脸上难得浮现出了生为人母的慈爱，她揽住夏暖，两人相互依偎，“哎呀，我又说偏了。”她笑了笑，回归正题，“你的娘亲，叫梦数。你身边的温袭，就是她的人。你的记忆……说不定她会有点办法……”
夏暖惊然抬头。
温袭，是娘亲的人？
她抿了抿唇，眼中水光颤动，无法言喻的温暖从心脏蔓延而出流向四肢百骸。
她笑了，“真的啊？”
“真的啊。”漱瓷点头。
原来遥不可及的娘亲并非遥不可及。原来突然出现的温袭也是有因可循。也难怪，犹未雪会替温袭证明身份……
不过。
夏暖眨眨眼，看向漱瓷，“温袭，是上灵界的人。”
漱瓷也眨眨眼，“我知道呀。”
夏暖的眼中出现了惊疑，“所以，他们不完美的相知相爱是因为……我娘亲……”她顿了顿，“是上灵界的人吗？”
“是呀。”漱瓷说道，并且扔下了一个更惊人的信息，“梦数是上灵女帝。”
上灵？女帝？
夏暖哈了一声，瞪了漱瓷半晌才缓缓说道，“爹爹就是因为上灵而死，叔父姑姑们也是因为上灵而死。”
当初晋灵与上灵的大战严重破坏了两界的结界，双方的灵力都混乱不堪处于崩坏的边缘。轷珀就是为了弥补灵力的缺陷，散去了自己所有的灵力换取的两界灵力结界的稳定。
而现在，漱瓷却告诉夏暖，她的娘亲是上灵界的女帝。
就连知道了温袭上灵界身份之后都膈应了一段时间，夏暖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面对这个消息。
“是，轷珀因上灵而死。”漱瓷抓住了夏暖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可是你的娘亲不是加害者！就算她是上灵界的人，是上灵界的女帝，但是发动战争的人不是她！是灵帝赫曦！”
夏暖扯了扯嘴角，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发烫，有什么在眼中积蓄让她眼前的漱瓷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暖儿，你不能恨她。”漱瓷抱住了夏暖，拍抚她的手背，“她只有你了。”
杜鹃花开，红如啼血。
花林之中有六角亭静立，嫣红绚丽的杜鹃花下，亭中亦有殷红白纹的裙边飘扬。她侧身躺在六角亭内长长的廊椅上，头枕手臂，双腿微屈，裙摆曳地随风摇。
风荡枝晃花动裙扬，唯一静止的就是躺着的她，一动不动，闭目安宁如同沉睡。
然而，沉睡的双眼在下一刻就缓缓睁开，一明一暗的眼睛呆呆。
如果真如漱瓷所言，上灵女帝梦数是她的母亲。那么，当初卞玉说的在人前自称是自己娘亲的人必定是另一个人，若那人是梦数，晋灵界不可能只为“牺牲”的月几公主哀悼，九妖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忽然，有人撕开了风踏入了六角亭内，站在了她的躺倒的视线之中。
乌色的华袍，银色的绣纹，欣长的身影。来人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蹲下，墨绿的眼与她平视，“这里这么硬，躺着不难受吗？”修长骨干的手抬起轻轻撩起了她的黑发，袖袍下掩盖的草编手链露出了一角浅浅的绿。
“想睡就回屋躺着。”漱骨说道。
夏暖眨了眨眼睛，呆滞的目光缓缓的浮现了一丝光彩，“阿骨……”
漱骨嗯了一声，伸出手臂将夏暖的身体扶了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夏暖疑惑的看着漱骨。
漱骨一笑，“因为我也有一把钥匙。”他的手在夏暖的眼前摊开，另一个金红色的小瓷瓶就出现在他的手心。
夏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漱骨在她的身旁坐下，然后揽着她躺倒，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她脸上风吹起的发丝，带来一丝丝的痒。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漱骨的声音低哑，含着笑和挑动人心的酥麻。
夏暖躺在他的腿上，从下往上盯着他的眉眼。双眉不浓不淡，眼眸笑意点点，仿佛他的到来并不是因为漱瓷和夏暖的谈话，而是单纯的为了寻她而来。
不知为何，漱骨这样的态度让夏暖松了一口气。
正如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娘亲是上灵界女帝一样，她短时间内也不情愿再听见相关的事情，更不想讨论不想被劝。
“很好。”夏暖回答道。
“有什么好奇的事情没？可以问我。”漱骨身子后倚，靠在廊椅上，亭外殷红美丽的杜鹃花顿时成了他的背景。
两人沉默了片刻，夏暖缓缓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阿泽是谁？”
她就枕在漱骨的腿上，话音一落她立刻清晰的感受到漱骨身体的紧绷。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她相信那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