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文学 > 科幻小说 > 太平鬼话御览 >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长蒲城百姓的供奉词最后几句是:愿以吾之身躯为祭, 镇邪神大人在上,永世护佑我等安宁。

镇邪神大人。

她只以为都是孤衔的化身,金身又长得一模一样, 理应都叫作镇邪神。

可是却忘了, 镇邪神之所以叫镇邪神, 是长蒲城的百姓们渴望通过祭拜它来镇压冤魂, 可石府的这座神像根本就不是用来镇压冤魂的,尾巴根部刻的不是禁锢符, 而是引魂符。

这座金身,跟长蒲城的镇邪神不一样。

“半长生?”虞凤策皱眉,他从小在京都长大,对这个奇怪的名字闻所未闻,听起来比起那些荒郊野外的“阴娘子庙”还荒谬。

这一点谷长宁倒是提前想明白了:“还记得之前师父信中说过的易体还阳的人需要靠孤衔续命吗?”师父之所以能在脱离孤衔的控制后还活了十几年,是因为有她在身边, 而像石子民那样的人,能至今安然无恙, 肯定是求孤衔用某种手段续了命。

她猜测这种手段与祠堂里供奉的金身有关, 这样一来“半长生”三个字就不难解释了,死后还能易体还阳,靠着续命之法延长寿命,或许这具身躯死后,还能继续换, 可不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么?

“这个玩意儿叫半长生,感觉就是孤衔变相在洋洋自得,她能把所有人的命抓在自己手里。”事到如今,谷长宁就算是还未曾见过自己这位生母,也足以从一路走来的蛛丝马迹辨别出她的性格。

肆意妄为, 刚愎自用,毫无同理心,将人间当成她玩耍的游戏。

虞凤策闻弦音知雅意,已经从短短两句话中想明白了一切:“所以,你之前供奉金身没有动静,是因为供奉词不对?”

谷长宁点头:“嗯,长蒲城的人供奉镇邪神是想孤衔护佑他们,石子民供奉半长生肯定是求续命,我照着之前的念肯定是没用,还得想办法找到半长生的供奉词来才行。”

她想通过控制金身逼孤衔正面交锋,既然她这么自负能掌控所有人,势必不能忍受这份掌控感被别人夺走,当然,前提是本朝的最高权力者文曜帝没有被孤衔控制,否则恐怕只要一封圣旨下来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问题是跟长蒲城满大街小巷都知晓的供奉词相比,半长生的供奉词只有易体还阳需要续命之人才清楚,譬如石子民和曹琬娘之流,可一个位高权重,一个行踪诡秘,两个都不好捉拿过来审问,确实有些麻烦。

虞凤策听她说话开始带上焦躁感,出言劝慰:“不必如此着急,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做,当下之急是先确认陛下有没有为孤衔所控,不然你就算拿到供奉词,贸然控制金身只会打草惊蛇,绝非上策。”

谷长宁点点头:“嗯,护送浮波的人何时进京?”

“就在这两日了,快的话,便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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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第三日玄隐卫就接到了线报,说浮波的车驾已到城外,遣人先行回来报信,问要送她到哪里去。

虞凤策道:“就送到平康坊来。”他早已决定用浮波来引文曜帝出宫,这会儿就无所谓暴露不暴露行踪了。

玄隐卫领命而退,他又喊了声福清:“拿着我的牌子进宫,将公主回来之事禀报陛下。”

待所有事情吩咐完毕,听见薛回过来换茶的脚步声,才问起谷长宁:“人去哪儿了?”

薛回还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爷,您问谁呢?”

这机灵的小厮鲜有毫无眼力见的时候,虞凤策品出点儿不对:“煮茶的手先停一停,我问你谷长宁去哪儿了?”

薛回挠挠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谷姑娘不让我告诉您,说不想让您烦心,她出去了。”他的俸禄还抓在主子手上呢,这要隐瞒也太难为他了。

“去哪儿?”

薛回支支吾吾道:“是邬十过来找谷姑娘,说有事请托,至于是什么事小的就不清楚了,多半是跟谷姑娘见鬼的能力有关罢……”

他以为虞凤策会心生不悦,毕竟他们做属下的居然帮着别人隐瞒他,岂料他只是轻叹一口气,只说:“你去候着,她回来了跟我说一声。”

虞凤策知道她为何要堵薛回的嘴不让他说,从前他骂她多管闲事骂得狠了,邬十拜托的这些小事她不愿意推辞,又不想让他生气,才盼着耍些小机灵将此事糊弄过去。

他一直知道她念恩情,邬九邬十为了护她受了伤,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对她生气。

谷长宁去办的确确实实只是件小事,还在养伤的邬十忽然找来,请她帮个忙。

说是两年前曾经因为任务牺牲的同僚有个孤苦伶仃的老母亲,自从儿子去世后就一直为他守坟,余生夙愿是想再见儿子一面。

“自从因为谷姑娘知道世上有鬼后,我就一直在想以罗参那个性格,必定会因为惦念母亲而无法投胎,说不定还在罗婶儿身旁徘徊,我想求您让他们母子俩见最后一面,好了了他们的心愿。”路上邬十念叨了一路,颇有些忐忑不安地道,“谷姑娘若是愿意帮这个忙,我邬十必定以全付身家性命交托……”

“好了。”谷长宁打断他,有点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我都随你出来了,你还怕我不愿意呢?放心吧,这个忙我肯定帮。”

她现在念力随心而动,不必再依靠放血来支撑孤魂显形了,这点小事对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等邬十带她去与罗婶儿见了面,又在罗参的坟四周走了一圈,也没看见像邬十所形容那般模样的鬼影,坟地周围飘荡的阴魂倒是不少,却没有一个是罗参。

“怎么会呢……”邬十纳罕,“以他那周全的性子,没道理不会惦记孤身留在人世的母亲呀……”

谷长宁想了想:“投胎确实是人死后的一种去向,但这世上有些魂魄消失,还有很多种别的缘故。”她说着有些不忍心,“可能……是被强大的冤魂吞食了,或者被禁锢在某个地方……这我们也不得而知……”毕竟京都有个孤衔,会遭遇这种惨事也不稀奇。

这样一想,投胎竟是最好的结局了。

邬十睁大双眼,随即压低眉毛,伤神起来。

还好他们方才见到罗婶儿时只说是来探望同僚家属,没有说真实的来意,现下还能再想其他办法。

谷长宁喊了他一声:“我有个折中的办法。”

罗参的魂魄不在,无法同时满足两人的心愿,那若是能了却罗婶儿一个人的夙愿,他们这趟也不算白来。

谷长宁伸出手,念力化形,像之前在扬州捏造出一个虚假的秦子幺一般,在这里又捏出一个虚假的罗参。

她用的念力充足,能让邬十也看见,她仔细调整着细微的差别,问他:“你看看这个像吗?哪里要调整就跟我说。”

邬十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这个周身环绕着一圈光晕的假魂魄,搜寻自己记忆中罗参的模样,指着让谷长宁改了好多处。

直到近黄昏时,他们才完成假罗参的捏造,将他送到了罗婶儿面前。

谷长宁站在屋外听着里头老妇崩溃痛哭的声音,望着坟场的林间出神。

不知是谁的坟头,让人别出心裁地栽了一株晚桂,到了十月桂花也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缕香味顺着风钻进鼻子,叫人顷刻间忆起往事。

师父跟她住的小院儿也栽过一株桂花树,一到秋季她就看着满树的桂花馋嘴,吵着要吃桂花糕桂花糖水,师父偏不如她的意,她捅搂下来的一地桂花都叫他偷走通通拿去酿了酒。

她气得不行,坐在地上哭喊老头子欺负人,他又颠颠儿地过来哄,说这是做来当她以后嫁人后喝的女儿红的,都是用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亏不着她。

她那会儿才十几岁,果然信了,结果那几坛桂花酒酿好后没有半年时间就让那老头子喝了个精光。

师父死了快三年,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细枝末节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打得她措不及防。

身后木门松动,邬十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谷长宁抬手拭掉眼泪,跟他一块儿回了平康坊。

临近宅院大门时,邬十忽然拦住了她:“谷姑娘,小心,前面有暗卫。”

谷长宁心下一凛,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不少隐匿的身影,她要是一时没有防备踩了过去,估计下一瞬就要让箭射个透穿。

“那是什么人?怎么藏在大人的宅子四周?”她担心虞凤策的安危,他如今出行不便,若是遇袭,要比寻常难百倍来防守。

邬十观察片刻,松了口气:“是皇家禁卫。”

谷长宁这才想起他说过要请文曜帝出宫来看浮波,但她今日出门得早,并不知道浮波今天就进京了。

她没有邬十那么容易放心,因为心里明白文曜帝有可能是被孤衔控制的人,万一图穷匕见,要对追查的虞凤策动手,那宅子里头的人都只能当个瓮中之鳖。

她抓住邬十的袖子,低声道:“我要马上进宅子,他们会放我们进去吗?”

所幸邬十随身带了玄隐卫的令牌,他从腰间摸出铜制的牌子,点头道:“好,属下带您进去。”

两人从角落踏出时,屋顶上跟院墙边的禁卫齐刷刷转过了弓/弩对准他们,邬十高举令牌,大声道:“诸位兄弟,我们是奉郡王爷之命出门办差的,自己人!”

禁卫辨认了片刻,便一挥手,其他人又齐刷刷收回弓/弩,放他们进去了。

只是谷长宁往宅子里走了十几步,依然能感觉到芒刺在背,仿佛他们手中那点冰冷的箭光一直对着她似的,只待一发现异举就将她射穿。

邬十看她太过绷紧,多说了两句:“陛下难得出宫门一次,势必会重重防卫,免得有宵小动不该有的心思。”

谷长宁闻言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她还以为小郡王独得圣宠,与皇帝关系亲近,但文曜帝居然连见他也要这样防备,看来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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